我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花楼的主子,从来就非等闲之辈,那么这里面的声色女子,究竟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些角色,我很快就会发现了,因为,总有露出马脚的那么一个人,我一点也不介意,会等多久。
“不知道姐姐从何处知晓重楼有一支头饰的,重楼怎的不记得了。”我埋头装傻,似乎真的没有想起来我曾经有带过一支漂亮的头饰,停下脚步看着丹若,想要她给我一个回答。
“姐姐还不是听青青提起的。”丹若闪躲着我的目光,有些懊恼的说:“姐姐本没怎么注意,后才才发现妹妹戴上了那支花簪果真明丽动人,让姐姐我好生羡慕。”
我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我怎么不知道青青还会知道我有什么样子的头饰,若不是那花簪是那人托人送来的,我也许早就告知她了,正因为是那个人,所以我才没有告诉青青,唯恐惹了麻烦。
“姐姐,你说的可是那春日桃花簪?”我急急的说:“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簪子了,不过姐姐若是要,重楼这就去给你取过来。”说罢,我动身就要跑回去,丹若一把扯住我衣袖,脸色阴晴不定,似乎被我的迟钝打击的不愿再和我多说,不过,她还是郁郁的开口:“待会儿从麽麽那里回来,我同你一道去拿,不过我不会取你最喜爱的桃花簪,我只需要那支木兰簪。”
她毫不客气的说:“妹妹,那支小小的木兰簪,想必妹妹不太喜欢,姐姐便接手了。”
我扯扯嘴角,温和一笑,抓住她滑腻的手,“姐姐喜欢尽管拿去,妹妹虽说喜欢,不过也不必非它不可。”
“妹妹,真真是姐姐的好姐妹。”见到我终于不那么愚蠢的猜不出问题的关键,还张嘴就给了她簪子,丹若有些欣喜,仿若得到那东西,就如同得到了心上人的定情之物。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有些不妙,一种格外微妙的感觉在我的脑海里自成一派,我摇摇脑袋,勾唇一笑,不管她要它来做什么,就看她还有没有命伸手去拿属于我的东西。
有些人,给点面子就以为如此便可以蹬鼻子上脸,若是不趁机教育教育,不晓得日后将来,又该待我如何?
丹若拉着我继续往麽麽的屋子里走去,夜色已经渐渐泛起青墨之色,不消片刻,这天就如同泼墨一般,让黑暗侵蚀所有有光明的角落,让夜色更加旖旎好看。
我和丹若走到麽麽的门前,院子里开满了幽幽的丁香花,不愧是人间四月天,就连夜晚也这般迷人。
站在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有些尖锐的训斥之声:“都是些个贱蹄子,本麽麽的头发可是能让你们弄疼的么?!”
然后是低低的求饶声:“对不起麽麽,求您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不小心,您大人有大量……”
话音未落,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那道求饶声戛然而止,麽麽的声音有些恶毒:“求我?我都怕你脏了我的鞋!”说吧,似乎踹出了一脚,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既然你今日得罪了本麽麽,明日开始,就不必当什么碍眼的奴才了,给我出去接客,有的是人调教你。”
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这徐麽麽的本事当真是越来越大了,同时大了的还有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脾气。
丹若倒是习以为常,牵着我的手,在徐麽麽几乎发完火气的一瞬间,叩响了门,“麽麽我是丹若,我和重楼妹妹来看您了。”
屋内之人听见动静,立刻前来开门,一打开门,我便一眼瞧见那左半边脸无比红肿的清丽女子,女子走路有些吃力,不过见到我和丹若,努力露出一抹微笑,“两位姑娘,麽麽请你们进来,在偏堂候上片刻,她梳洗完毕便会来找你们。”
丹若挥了挥手,示意听懂了:“去告诉麽麽,我们在等她。”
那女子一瘸一拐的走近了不远处的某个屋子,许久没有出来,我和丹若在偏远的一处小屋子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耐心的等待着徐麽麽出来。
等了片刻,徐麽麽还未出来,丹若轻轻的开口:“妹妹,告诉姐姐,在麽麽调教我们的时候,你可曾有那么片刻害怕过麽麽?”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眼里有些我分不清明的感伤。
我跟着她的话,想起了自己初初来这花楼的日子,那日子比我在外面沿街卖艺都还来的辛苦难堪,几乎都不像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拥有的生活。
徐麽麽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之辈,她尖酸刻薄,眼里容不得别人的好,却又怕别人不好,但凡被她条件出来的女子,无一不是花楼的花魁,文采出众,技多不压身,简直有一种这样的女子无所不会的告知。
徐麽麽为了让她手下的所有人都能够成为花魁,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遇见懒惰的,大刑伺候,身中数刀,死在荒郊野外,遇见不懂事的,能够让几个婢女连同武夫一起掌那人的嘴巴一天一夜,还有傻乎乎空有美貌的女子,这便不一样了,她会让人将四书五经,王都正史,诗歌古词等等系列书籍,一本书抄上十遍,若还是记不得,那便一百遍……而我,恰恰属于,拥有美貌,拥有点滴才华,并且有一长技压身的一类,徐麽麽虽时常看我不顺眼明里暗里多少次算计,也没能真正把我怎么样,而现如今,却是迥乎不同,我的不卖身已经让她快要迫不及待的收拾我,而今夜,似乎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也曾经问过自己,我究竟是怕不怕那个利欲心胜,却又尖酸刻薄的女人?这个女人,她把我一手一手的带进这个圈子,让我的舞蹈更加美好,让我的生活凌乱不堪,她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好的花楼女子,如何去取悦一个人,让自己大放光芒,为这个地方,带来很多的财富,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继续呆在这里。
我对丹若说:“许是怕过的吧,麽麽是个严厉的女子,少有不怕者。”而我根本分不出来,我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麽麽,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女子。”丹若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怕她,她什么都会,就连我站在她的面前,多少时候都觉得追不上她的步伐,麽麽是个残忍又有魅力的女子。”丹若虽然害怕,可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飘过的丝丝崇拜,我忽然之间觉得事情变得让人期待起来,至少不如我十三岁来到这里的枯燥,人心开始成为这个地方最有趣的存在。
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在改变。
比如青青,前一分秒对我恭恭敬敬,鞍前马后,后一分秒便同别人勾结,想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比如丹若,昨日还在计算怎么让我死爱能让我生不如死,今日便能和我手牵着手,讨论起关于徐麽麽的事情。
而那位尖酸刻薄的徐麽麽,除了尖酸刻薄,还有强大的实力,明明昨天才发现她是一个丑陋的坏女人,今日,她还能这般,继续暴力下去。
我们看到的每一个人,看到的那一面,并不代表那就是他或者她的全部,每个人都有千万张无形的面具,遮住了心,让人无法看的分明,看的清澈。
也许,在某一面里,恶毒的人,也曾经保持过丝毫的善良,还有善意,至于丹若和徐麽麽,我想,这些都跟我无关。
“你很喜欢麽麽吗?”我低着声音问,不带丝毫感情。
丹若被我的问题问的有些发呆,不过只是刹那便回神,“我只记得我小的时候便是在这里的,我记事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麽麽,我一直把她当做某种依靠,也许这般看来,我是喜欢她的。”
把她当做某种依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妹妹,我自小便是个没有什么天分的女子,除了一张空有的容貌,我几乎一无是处,是麽麽,她教会了我所有的东西,也从来都没有打过我,她是对我最温柔的人。”丹若继续说,声音带着某种怀念,“我小时候的耳目都被这花楼里面夜夜笙歌的声色生活吸引,所以我决定当其中的一员,我原以为这般会让一直教导我的麽麽无比高兴,我却没有想到,麽麽是最反对的那一人,她把我送出了花楼,把我交给了乡下的一户乡野人家,那年我才十岁,大概事情都懂得了,哭过闹过,最后在乡野人家留了下来,麽麽每一年都会来看我,给我新衣裳新鞋,还教导我更多东西……”
丹若死死的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一点也没有我是一个外人的感觉,我想,或者在她眼中,我是一个即将沦落,并且大限不远的人,和我说这些,无伤大雅。
可是她忽略了关键。
关键是我会死,可是如果,如果,我不会死呢……
“我在乡野呆了三年,直到我十三岁那一年,我居住的那片地方突然发生了瘟疫,灾难贸然出现,打的我们措手不及,整个镇子,包括领养我的那户乡野人家全部都感染了瘟疫,唯独只有我活生生的,病毒的蔓延让一切都乱起来,大家纷纷都说是我这个扫把星带来了瘟疫,否则怎么只有我没有事情,一定是我,是我这个罪魁祸首拖累了大家,一群染病的村名举着火把,冲上来锁上了屋里的门,想要活活把我烧死在屋子里,我几乎就在那一年快要死了,可是……”丹若停了下来,含着眼泪的看着我,眼睛里忽然绽放出方才她向我要木兰簪一样的目光,那目光光彩照人,让人惊为天人。
“可是什么?”我轻声问,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想要把她的心里话给看出来。
显然,她也很配合。
“可是,一个如同天神一样的男人救了我,他一掌打开我的屋门,在炎炎烈火里,救了我,他带着白玉一般的面具,美好的让我几乎以为那是天上的神仙不忍心看到我就这么如花似玉的死去,才派了这样一个男人,来救我。”
我的心忽然之间发出一声轻轻地响动,我想我是知道了,为什么丹若需要那一支木兰簪了,为什么丹若要和着青青一起来祸害我了,我知道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开始并没有起初浓重的恨意,反而多出让我自己都措手不及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