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元年六月,已经升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又写信给曾国荃,表达了自己升官之后的惶惶之情:我侥幸居于高位,又有一点虚名,时时刻刻都有摔下来的忧虑。我观察古今人物,像有我这种名位权势的,能善终的很少,我很担心在全盛的时候,无法使弟弟等们有所长进,我摔下来的时候,却要连累弟弟们。只有趁还没有事情时经常以危词苦语互相劝诫,才差不多免于大祸吧。
曾国藩所讲的宦海之途应当知道畏惧,是有特殊的背景的。在封建官场中,权力是最敏感的,权力太大的人总是很难有好的下场,所以曾国藩才有如此的畏惧。曾国藩强调要有敬畏之心,就是提醒自己要始终保持一种清醒的态度。这一点,对于充满风险的封建官场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说他事业的成功是得益于“倔强”这两个字,那么他哲身而退,则是得益于他的“敬畏”之道。这一点对于今天的领导也还是有启发的,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它能给你带来荣耀,也能给你带来毁灭。每一位领导者,都应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放纵了自己,只有这样,才会避免大起大落,大成大败。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永远比什么都重要。
曾国藩的确是一个很清醒的人,他一生所经历的风险,确实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然而他时刻提醒自己,在顺利的时候,要考虑到终有不顺利的时候,在兴盛的时候,要考虑到终有衰落的时候。这使得他始终保持一种谨慎、清醒、冷静的心态,从而顺利渡过了宦海的风波,避免了历代权臣败家丧身的命运。
当然,曾国藩的为官之道,与当时的社会价值观念有直接关系。在传统中国,谦谦君子是最受鼓励的人格。曾国藩以谨慎、谦虚作为为官的原则,体现了他在那个时代的生存智慧。今天人们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已经很不一样了,尤其在今天,社会更需要进取型、开拓型的领导干部。但曾国藩的四败之道,毕竟是从历史上总结出来的,对于今天的为官者保持清醒的头脑,自然也是有启发意义的。
其实,官场即为名利之场,为官者最难处便是名利二字。在导致为官者身败名裂的原因中,最常见的原因,应该说是名利二字。所以才有了“利令智昏”这样一个成语。确实,一个人如果利欲熏心,那么他就是再聪明的一个人,也会头脑发昏,忘掉一切的。所以,要做到保一颗清醒的头脑,必须将“名利”二字看得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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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保身,功成身退
曾国藩说:“甥初入京,总以‘勤俭敬信’四字为本,而以择交为用,无四字则凡事皆无根柢,纵有才华,亦浮荣耳,不择交则无观摩规劝之益,故须物色贤者,明以为友,暗奉为师,乃借以约束身心之货也。”
在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的过程中,曾国藩立下了赫赫战功,攻克天京以后,曾国藩手中的权力几乎控制了江南的半壁江山。而身居高位的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手掌重权,军事实力过分强大,利则能以此立身,弊则会招致杀身之祸。
据说当时投降曾国藩的李秀成在狱中写了五万多字的自供状。李秀成投降,实属无奈,天京攻陷以后,他保护洪秀全的儿子出逃,在换马的过程中,被清兵追上,寡不敌众而被俘。在供状中,李秀成力劝曾国藩称帝,自成一代霸业。曾国藩看了供状以后,对其中做了删减修改。
曾国藩深知自己的实力,也明白自己权力过大会引起清政府的猜疑,为了保身之见,亲自下令裁减湘军,削减实力,这项措施使得清政府逐渐消除了对他手握重兵的猜疑。
曾国藩在给朋友、家人的书信、言谈中多次流露出“辞荣避位”的想法。他曾写信劝手握重权的弟弟曾国荃说:“功成身退,愈急愈好”,“不居大位享大名,或可免于大祸大谤”;并一再诉说自己的心情“时时作罢官衰替之想”、“余决计此后不复作官”。他功成身退的想法在攻克天京以后更根深蒂固,看着周围同僚的荣辱升降,他的想法更加深了一步:“大约凡做大官,处荣安之境,即时时有可危可辱之道,古人所谓富贵常蹈危机也”的担忧。在他的儿子曾纪泽劝他辞去两江总督的官位时,他说:“平世辞荣避世,即为安身良策,乱世仅辞荣避位,尚非良策也。”
但是,他还没有等到“辞荣避世”的平世时,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使他成了千夫所指,最终郁郁而死于两江总督的官位上。
曾国藩“辞世避位、功成身退”的想法,是总结了中华几千年的历史而形成的。汉高祖刘邦称帝,怀疑曾立下显赫战功的异姓王心怀叵测,一个个都消灭殆尽;朱元璋建朝以后,手刃曾经患难与共的战将。古语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忠臣亡。”这些经验对后世成就事业者有所警惕。曾国藩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的自我意识很明确,自己觉悟得早,主动裁减湘军,完成了他终善其身的明智做法。
曾国藩始终有自己的官场哲学,他从不与人争名逐利,不居功自傲,不恃才傲物,不狂妄自大。在曾国藩家书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曾国藩就曾国荃与曾少荃抢功一事,寄书说:“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哉?”“功不必自己出,名不必自己成。”而应“总以保全身体,莫生肝病为要,”以图更为长远之计。他说:“窃意居今之也,要以言逊为宜。有过人之计,而口不自明;有高世之功,而以不自居,乃为君子自厚之二道。”
以上这些,都是他“明哲保身、功成身退”的积极想法。曾国藩一生受后世人敬服,很少受朝廷弹劾、受下属参奏,这就是秘密之所在。
曾国藩为人处世,接物应事,遵循“勤俭谨信”四个字。他说:“‘勤’就像天地之间的阳气,立身居家、做官治军,都依靠阳气支持,勤劳才会兴旺,懒惰才会衰败颓废;‘俭’可以端正风气,可以带来后福;‘谨’也就是谦虚恭敬,谦虚就不会遭人忌妒,恭敬就不会受人羞辱;‘信’就是诚实,不说一句骗人的话,不做一件骗人的事,这样久了,人人都可以信任你,鬼神也会钦佩你。”
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修己治人之道,止‘勤于邦,俭于家,言忠信,行笃敬’四语,终身履之有不能尽,不在多,亦不在深。”
在给王叶亭的信中,曾国藩说:“甥初入京,总以‘勤俭敬信’四字为本,而以择交为用,无四字则凡事皆无根柢,纵有才华,亦浮荣耳,不择交则无观摩规劝之益,故须物色贤者,明以为友,暗奉为师,乃借以约束身心之货也。”
曾国藩在给欧阳泉太守的信中说:“做人之道,以‘勤廉信慎’四字为要。‘勤’则可以补救愚拙,不知者将所知,不能者将渐能;‘廉’则临财不苟;‘信’则说话不欺。凡上司用人,称其结实可靠者,大抵不出此三句。‘慎’者,心则敬畏,而言则退让也。有是四端,小则谨身寡过,大则有守有为。愿切记之!”
咸丰十一年十月,清廷拜旨,命曾国藩统辖江、皖、赣三省,并管浙江全省军务,所有四省巡抚管制。同治元年正月初一,诏授他为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三月后授曾国荃为浙江按察使。二月,诏授曾国荃为浙江布政使。这对别人实属求之不得的隆遇,但他却怕树大招风,在致国荃的家书中说:“京师十月以来,新政大有更张,皇太后垂帘听政,中外悚肃,余连奉运察谕有十四件,倚异太重,权位太尊,虚位太隆,可悚可畏。”
果然,清廷内部政治斗争激烈,同治四年二月二十四日,日讲官蔡寿祺由于内监的授意,上万言长书,痛陈时政,借助流言,对曾国藩的攻击不遗余力。三月初四,蔡寿祺又上疏奏劾恭亲王揽权、纳贿、营私、骄盈四大罪状。
蔡寿祺在十天之内连上两疏,除了嫉贤妒能以外,目的还在于翻肃顺倚任曾国藩诸人公案,企图搞一场重为旗人争取军权的阴谋,希望能将曾国藩连同湘军将领一网打尽。
曾国藩目睹当初保举他的二位朝廷大员肃顺、恭亲王先后被攻击,在日记中记道:“阅京报,见三月八日革恭亲王差事谕旨,读之寒心,惴栗之至,竟日忡忡,如不自克。”
曾国藩的部属得悉朝廷相信蔡寿祺捏造的莫须有罪名,无不愤恨、伤心,摇头叹息,甚至暗暗决心拥立曾国藩问鼎天下。当时,依照曾国藩的力量,有条件夺取满清天下,但曾国藩始终以传统的忠孝思想严格要求约束自己,不愿被后世人戴上乱臣贼子的恶名,最终隐忍让步保全晚节。
曾国藩裁撤湘军,用了不到三年时间,可见他规划周详,准备充足。取而代之的淮军依然势力雄厚,这是他在战事紧张时帮助其门生李鸿章组建的。后李鸿章向皇帝上奏,称剿除捻军非曾国藩不可,这才使曾国藩保全名位,也使得清廷消除了对他的猜疑。
曾国藩洞彻往高必危的道理,担心历史的悲剧在自己身上发生。在平定太平天国后,常游玩于秦淮河畔,以示及时行乐,并无雄心大志,从而使政敌不致再虎视眈眈,也乐得半生闲散,免受风摧晚年,可见,曾国藩在功高震主的情况下能保全性命,保全名节,其为官智慧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