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西水库从选址到设计都是苏联专家经手的,中苏关系紧张后,他们撤走了专家,拿走了图纸,终止了协议,加上国家经济困难,财力不足,这个大型水利工程项目最终于1961年10月下马了。筹建水库的局机关和数百名职工在这嫩江边的荒原上冻了一冬,耗了一夏之后不得不撤离,把人力物力转移到两个在建的中型水库音河水库和太平湖水库的后期工程上。
铁打的水库流水的人,水利建设者就是建一处走一处,但这次没建就走却是第一次,人人犹如没有拿下阵地的败将一般沮丧。过了四十年,新一代水利建设者最终完成了前人未尽的事业。2001年,国家投资五十多亿,把这座拦江水库重新建了起来,只是名字改为尼尔基水库了。
11月,我们举家又搬到了距黑龙江省甘南县城北边七八里远的音河水库工地上,这是一座已基本建成的中型水库。大坝一侧建有一座大闸叫“人民幸福闸”,水大了就开闸放水,闸下排水渠上还有一座二号小闸门。这次搬家爷爷没有跟来,他回丰县老家去了,老家还有老屋、宅地和奶奶的坟,他要回去看看。爷爷这三年跟着我们东跑西颠挨饿受冻没享什么福,直到两年后,孤身无靠的爷爷又回到我们身边。那时家已搬到丰收农场,全家挤住在一间半的小房里,只能在外边灶房盘出一个小炕给爷爷睡。弟弟妹妹在丰收农场第一次学放风筝,风筝是爷爷亲手扎的,还做了个缠风筝线的摇把。1968年秋78岁的爷爷病故在这个小炕上,去世前几****不停地编筐扎扫帚,直到最后一天,似乎要用这操劳一生的手再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点礼物。夜里他口渴为不打扰其他人自己爬起到水缸里舀水喝,父母听到有动静从里屋出来看,发现爷爷瘫倒在小炕上,把大夫找来时已经不行了。饥苦劳累一生的爷爷走得那么突然,平静,没给他人一点拖累。当时我在甘南读高中,二弟建华已参军,家里没把消息告诉他,以致在以后半年多里建华每次写信还都问候爷爷,这些都是后话了。
音河水库周边没有学校,工程局自己办个子弟小学,解决职工的子弟就学问题。我和二弟的学习关系就落在这里,这是我从长春出来后的第五次转学,仍不是最后一次。这所学校只有几间土屋,老师学生都很少。五年级和六年级只有一位老师一间教室,两个班一左一右分开坐,我们六年级有四女三男七名学生。老师上课时先给坐在一面的班讲课,而让另一班自习,留完练习后再讲另一班的课。那位姓丁的男老师四十岁左右,又瘦又高,每讲一堂课鼻尖都渗着汗珠且不停地喝水。
刚来时还是没有住房,周围也无民房可借,一家老少仍然分住在职工宿舍里。这天我的一个男同学放学后要去我家玩,我说我家没屋子上哪玩呀?他说:“那你去我家吧,我家屋子大。”我跟他走进一栋长长的土房,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叹:南北两个几十米长的大炕贯通整个屋子,炕上每隔三四米便用苇席或油布遮断开来,这三四米长的炕面就是一户家庭的住宅,一面大炕能隔出十几家来,南北两炕就是三十来家。每家炕下都有个灶坑支锅做饭,从西向东共走一个烟道。家家在炕边都拉绳挂个布单,晚上睡觉时拉上,白天打开。两炕之间的过道也只两米来宽,一只瘸猫走来走去。男女老幼百多号人,齐居一室,大人喊,孩子闹,锅碗勺盆叮当响,那动静,那气味可想而知,比大车店还热闹。同学把我带到他家的三米炕边,他妈妈正在煮萝卜块兑玉米面稀饭,那是他全家的晚饭。我看见锅里有一些碎粉条,他妈妈用筷子一点一点全部夹了出来,放在一个小碗里兑点面汤端给在一旁等着的他的三四岁的妹妹。我想大概只有水库工地才会有这样的大家庭吧。
局里经过努力,终于在年底使一部分干部和技术人员的家有了住房,其中包括我家也分到一间小屋。不想春节时由于不慎一栋新建的家属宿舍失火烧掉了,一名保卫干部的家就住在这栋屋子里。半夜失火他光把手枪抢出来,一盒子弹没带出来,大家要帮他抢救物品,他站在门口拦住不让进,怕子弹爆炸伤着人,结果他家被一烧而光啥也没剩下。这场火使十几户干部又没家了。
春天,丛局长的家也搬到了水库工地,住的也是一间和其他人一样的小土屋。他有三个子女,老大叫丛凤义,老二叫丛凤青,下边还有个妹妹。老大老二与我和二弟建华年龄相仿,我们很快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放学后四人形影不离在一起玩。特别是夏天,不是去水库钓鱼,就是到二道闸门下边的渠道中游泳,这种儿时的友情在我们分手十余年各自走上工作岗位后仍有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