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的多种解释
比较中日韩三国的语感色彩,可以体会到韩语和日语表面上细致而明显,而相比之下,汉语则稍显逊色。
虽说这是我自己在使用中日韩三国语言的实践中得出的结论,实际上,比较一下中日韩三国语言的构造和功能,也确实如此。
我们来看一个例句:
我爱你,你不爱我。
这一最简单的中文句子可以被译成多种形式和意义的韩语和日语句子。例如:
(1)我爱你,但是你不爱我。
(2)我喜欢你,但你好像讨厌我。
(3)我是爱你的,也许你并不爱我。
(4)虽然我爱你,但你不一定爱我。
(5)你不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6)我爱你。(但是,不过,因此,不知为什么??)你讨厌我。
(7)因为我爱你,所以你讨厌我。
韩语和日语可以根据情况的不同,将之翻译成含有细微感情差异的不同形式的各种句子。
再来看一个例句:
今天下雨,我没带伞。
根据具体情况,可以用韩语和日语将其译成有细微差异的句子。
再来看一个句子:
今天虽然下雨了,但是我没有带伞。
根据具体情况,可以用韩语和日语将其译成如下的句子:
(1)今天虽然下雨了,但是我没有带伞。
(2)因为今天下雨了,所以我没带伞。
其实这样译出来仍然可行,这就说明了汉语表达方式的模糊性和折衷性。这是由于汉语中的连词没有韩语和日语那么复杂,并且助词的量也少而引起的。特别是在韩国和日本,被称为汉文的中国古汉语,其特征更为明显,如果不加上标点符号,就很难理解其意思。这些年来,我感觉到这样一种现象:中国人虽然话多而且喜欢说话,但真正说话流畅、词语运用恰当、能彻底清楚地表达自己意思的人却不太多。虽然能言善辩,却并不一定是用合适恰当的词来表达情感世界的。但是韩国人和日本人则可以用恰当的词语来完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其理由大概是因为中国人的说话方式比起口语来更接近于书面语的缘故吧。与之相反,韩国人和日本人的日常对话以口语为主,而书面语体则主要用在文章中,口语和书面语在实用方面有明显区别。
但是,即使是同样使用韩语,也有很大差别。韩国人的口语因为适当加入了一些汉字词汇而显得文雅得体,但中国朝鲜族的口头表达则因几乎一色的口语形式而给人生硬的感觉。所以,中国朝鲜族的文学作品首先因为语言的缺陷,而在韩国得不到很好的接受和认可。当然这不是我要讲的主要问题,所以不再赘述。
下面来看一个能充分体现汉语口语与韩日两国口语差异的例子。
在韩国,表达“股价急剧下跌”的意思,虽然报纸上写做“暴落”等汉字词,但人们通常说的是“股价下跌了很多”。日本也与韩国差不多。但是在汉语中可谓五花八门。如“下跌、下滑、下挫、下落、暴跌、狂跌、暴落”等,还有一些成语“一泻千里”、“一落千丈”等。
虽然汉语的口语因夹杂着大量的书面语而显得文雅,但太过生硬,不易表达实质性内容。它不像韩语和日语那样有明显的口语和书面语区别,所以说话时会给人不自然的感觉。
还有前面提到的四字成语在汉语中的应用,虽然会使语言华丽,一针见血,但如果用得不得当就会辞不达意,甚至闹出笑话。
比较中日韩三国语言,我个人感觉书面语还是汉语最精致且有味,因为汉语本身具有书面语体的特点,同时,丰富的四字成语和前后对应的对偶句式的运用也添色不少。
相比之下,更重口语表达功能的韩语和日语虽然表达意思细致入微,但感觉上多少有些苍白无力。所幸的是,汉字词和外来语的大量运用大大增添了韩语和日语的韵味。
但是,正因为日语和韩语更注重口头表达功能,所以太过细致入微而显得冗长复杂,还是汉语在文学功能方面更简洁明了。
若比较中日韩三国的小说或文学作品,这方面的差异就更一目了然了。与简洁明了的汉语相比,韩语和日语过于冗长琐细。尽管如此,汉字词和四字成语的大量运用使之得以免于尴尬。其实中国朝鲜族的文学作品也具有不够精炼的特点。我认为,这一方面是由于口语占了太大的比重,一方面是大量混用延边的咸镜道方言和外来语运用不理想的缘故。北方朝鲜的语言更是如此,这大概是因为文化背景的差异吧。
简洁明了的韩语和日语
2000多年来,中国人一直把书面语形式的古代汉语视为唯一的文章表达手法来使用。在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前,古代汉语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尤其是在感性和民族性方面造成了很大影响。
感情和情绪,特别是细致入微的感情及其表达并不是在一两天内形成的,它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经过许多代人的文化蓄积才实现的。
被称为“文章大国”、“诗大国”的中国所使用的古代汉语,具有不能细腻地表达感情的局限性,所以就像诗歌也并不是直接的感情的表露,而是借诗言志一样,古代汉语主要发挥了表达人的意志即理念的功能。因为生硬的文言文不能包含细微丰富的情感,而千篇一律的格式则使情感的表达更加困难。
外国学者说,因为古代汉语缺乏细微的表现能力,所以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恋爱文学出现得较晚。
中国文学史上真正的恋爱小说的出现是在清朝初期,并且在近代废止文言文以后恋爱文学才开始繁荣起来。
这一点,韩国的情况与中国类似。韩国的恋爱文学也是在近代才开始出现的。因为韩国也跟中国一样,直至近代一直沿用古代汉语,而韩文的广泛应用,确切地说,是进入20世纪后才开始的。
日本的情况有所不同。以《万叶集》为首的日本恋爱文学,得力于紫式部、松尾芭蕉、近松门左卫门、森鸥外、夏目漱石等古今作家的努力,从而一直不断地发展下来。实际上,从文化人类学角度研究语言,我们可以了解到,语言并不单纯是表文达意的工具,在其深层蕴含着民族气质。韩语和日语同属于黏着语,而汉语则具有与欧美语言相近似的语法。例如:
我爱你。
在这句话中,汉语只用“我爱”两个字就可以表达意思,组成句子。而韩语和日语就不行。也就是说,汉语即使不说明“爱”的对象,但对“我爱”之后的话可以加上“你”或“她”等对象,而韩语和日语如果不先说明“爱”的对象的话,句子就不能成立,即韩语和日语要求必须先表明结果。与语言结构相同,韩国人和日本人都是结果首位主义的民族。而只重视结果会导致对过程的疏忽。这是“慢慢地”的中国人与“快快地”的韩国人和日本人的一个缩影。与司马辽太郎并称“日本历史小说双璧”的华侨作家陈舜臣曾这样评价过汉语中所体现出的民族气质:“由于汉语的语言结构不够细微,且又重视过程,所以中国人总是先设定几个可能的结果,然后进行考证,中国的考证学也就尤为发达。”健谈再加上考证癖,使中国人对于议论乐此不疲,因此中国人擅长于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