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家堡。
昔日繁华之地,如今已是一地废墟。
不自觉的,单黎夜联想到了龙怿山庄,不知现在也是不是如这一般,成为了废墟枯墙,说起来,龙怿山庄却还有一个人还活着,并未在那次灭门中死去。
龙剑桭。
他虽未在龙怿山庄,可同样也在那段时间,远在洛州城的他身上,出了大事。
洛州城百姓,众所周知,皇帝病重,太子络烨佣兵谋反。
如果说是逸定王谋反篡皇帝一位,她兴许会信,可是太子,他有什么理由要去篡皇帝的位子?
朝中皇子虽多,可真正有权利的皇子,却只有太子络烨和另外几位王爷,至于络轩,自始至终,与皇宫没有半点关系,连与络烨争位的心思都没有,太子络烨也是聪明的人,又怎么会在如此紧要关头,明目张胆的谋反篡位?
就算络烨不夺,皇位也早已属于他了,实在不该多此一举。
而这一举动,不仅太子入狱,终生囚禁,与太子有关的一概人等,不是择日处斩便是流放。
而本该处死的龙剑桭,最终流放陇山。
这也是温轻兰会说,她连龙剑桭都不放过的原因,可那时的她,在迷雾竹林,待她去蝶谷又从蝶谷出来,又有一堆琐事,对帝都洛州所有的事没有半点消息。
身后,不多时出现一道人影。
她唤道:“林伯伯。”
林绍谦略显尴尬,站立不安,虽说称呼亲昵,但他怎敢担待得起。
她可以唤他林伯伯,可他绝不能如常一般唤她侄女。
“是归海九狼有消息了?”她直奔话题。
“是。”林绍谦略微移动脚步:“一查归海九狼这个人,倒是令人诧异的很,魔教也在追踪这人,放出的话却是,不留活口,看来他定是背叛了魔教,才惹来如此祸患,那也说明,龙怿山庄之事,可能真不是魔教所为。”
她略有深意的点头:“与归海九狼接触的人,有哪些?”
“说起这便奇怪了。”林绍谦微微蹙眉:“归海九狼去过东凉国,一无畅阻的进入东凉后宫,见的人是一个妃子。”
“袭妃?”
林绍谦诧异:“少主怎知?”
“只是猜测。”她随意带过,袭妃,给东凉皇帝出主意让东凉王爷与西岩公主联姻的人,东凉皇帝的一个宠妃,她旋即又道:“除了袭妃之外,还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
“归海九狼甚少见人,属下最深刻的是他见过魔教护法落秋怜,两人似乎在吵架,吵得很凶,自此就没见落秋怜再出现过。”林绍谦点点汇报,忽又想起什么,再次说道:“他还去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
林绍谦抬眼看了看她:“是璃月教禁地。”
“林伯伯可否帮我查查袭妃这个人?”她忽即抬了抬眸子,望向不远处,院中一棵梨树,正入她的眼。
再平常不过的梨树,却让她有种熟知感。
记得在龙怿山庄,也有一株。
“少主放心,属下定当照办。”
单黎夜行至梨树前,停了脚步,纤长的五指停留在老练粗重的树干上,划过。
一个如此的废墟之地,这梨树居然能长的如此之好,莫非真的有人定期回倾家堡,不止打扫房屋,更是呵护般的照顾这株梨树?
望着这树,后面有人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来自于林绍谦:“燕儿也喜欢梨树。”
她自知燕儿指的是林燕莎,便也开劝:“林伯伯其实不必如此叹息,如果我猜的没错,林姑娘此刻正在魔教,既然魔教会把她带回教中,那林姑娘应无生命危险。”
“魔教?”林绍谦又是诧异,身为幽冥楼的人在魔教,不止怕令她遐想,自己也是担心,不说魔教有多危险,单独一条在魔教,足以让人误会林燕莎会与魔教有所勾结。
她也是念于这个原因,也一直未肯说,见林绍谦如此,不免说了出来:“林姑娘应该是被人掳去的。”
林燕莎一定跟着龙云,不免会与魔教的人碰面,至于魔教的人为什么不杀了她,而是将她带回魔教,这点,当是她聪明也猜不出来。
“但愿燕儿无事。”林绍谦佛手,离开。
她双手轻抚着树皮,多余的目光落在了梨树下方,上面似乎刻了字迹,有些兴许是过了很久并不全看得清,不过有一个字是刚刻不久。
她还可以清晰的看到剑痕,那把剑兴许是把好剑,能这样深深地在这坚硬的树中刻字,如此铿锵有力。
心,不自觉的颤立,单手亲抚过那字。
外面响起了似是熟悉的呼唤声,那声源正朝此处而来,单黎夜抽回手,足尖轻点,轻轻落入一道墙背后面,作为掩饰。
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墙壁之后竟然有人,等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单黎夜手中的银针渐渐收起,低哑出声:“是你?”
藏身于墙壁后的人见到她同样是诧异的目光,摸向剑柄的手收了回来,想要开口,可前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也容不得有多余的声音。
躲在墙壁后的两人,只能静静站立着,打量着彼此,提防着彼此。
“杨大哥,你看,这梨树长的真好看,你说是谁种下的?”
颜笙儿走到树前观赏,一脸笑意:“这样高的梨树,没个七八年,怕是长不成这模样,杨大哥,你说方才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杨孟祁则高兴不起来,望着这废墟,只能道物是人非。
颜笙儿突然说道:“杨大哥,你快看,有人在这里刻了字。”
闻言,杨孟奇跑到树前,看着颜笙儿所指的地方,不可思议:“这是不久前刻的,难道是有人回来了?”
“可这个‘燕’字,又代表什么意思啊?还有‘灵’和‘心’字。”颜笙儿抚摸着字迹,嘟起嘴巴来,怎么也想不通:“杨大哥,你说是倾心姐姐回来了,还是倾云哥哥回来了?”
剥了的树皮之下,刻着的,是三个清晰的字,而最新的那一个字是‘燕’。
杨孟祁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肯定,一定有人回来过。”
虽然没见到人,但至少说明,倾家堡还有人还没死,那这样,肯定也有人清楚当年的真相。
墙壁之后,两人的脸色如出一辙,寂静的空气,加重了两人的脸色。
一个‘燕’字,还能说明什么呢?
至于那两个‘灵’与‘心’字,躲在墙壁后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身旁的人转着幽冷的眸子,在单黎夜身上多停了几秒。
而单黎夜同样看着这人,这人的脸色不比她看好多少,特别是听到前方两人的议论声,这人的脸色更是慌了许多,似是想迫切知道什么一样。
或许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而如此的慌乱不安。
杨孟祁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不管以前怎样,活着便好。
凝望着不远处,颜笙儿突然皱眉:“前面有兵器打斗的声音,难道前面有人打斗?会是谁进了倾家堡?”
一连串的疑问下来,这才发现身旁的杨孟祁早已不见了,那抹飞速的身影奔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杨大哥?”
颜笙儿无奈跺脚,只能紧跟随着而去。
半响。
见那两人确实离开了,墙壁后的两人这才出来。
“你和倾家堡有关系?”单黎夜先开口。
而身旁的青衣女子,六月,也是红依,看着她许久才出口:“我是萧天寒的人,不过是来跟着你的。”
一两句,将倾家堡抛之脑后,而单黎夜却轻笑一声:“看来你的主子对我不够放心,可这又不像是萧天寒的风格,他应该知道,派人跟着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只是奉命办事。”六月依旧轻淡。
她不再逼问,如果真是萧天寒派来跟着她的,没理由比她更早一步躲在倾家堡,更没理由见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六月没料到她会出现在念云城,会出现在倾家堡。
六月见到她所表现出来的脸色,骗不了谁。
“我不想跟你动手,也请你转告萧天寒,如果再有人跟着我,我会毫不留情。”单黎夜垂了垂眼眸,跃过梨树。
即便很早便知道,红依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侍婢并不简单。
才踏出几步,后面响起了声音,没有之前的清冷,只是带了丝许悲凉:“龙怿山庄灭门的事,抱歉。”
“那件事,与你无关。”
“即便袭紫陌的人没有先动手,七月也会动手,对于我们来说,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六月淡淡的抽了一口气:“龙怿山庄虽未曾给过我什么,可我想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因为有你,倾云才不孤独,因为你,给了倾云从未有过的。”
六月的目光落在了梨树下的字上,一个多么简单的灵字,可又蕴含了多少不知道的事。
“袭紫陌?”她抓住了前面的几个字,一个新鲜的名字。
六月忽然看着她,冷笑一声,亏她说了这么多,而眼前人所关心的,只是所谓的恩仇。
她对倾云,真的有过几分关心?
“东凉袭妃。”六月收回了那抹深意的目光:“她是灭龙怿山庄的人,也是当年灭倾家堡的人,如果你真对倾云有过感情,那就帮他报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对付袭紫陌,毫无问题。”
单黎夜疑惑:“你这么说是想为龙云做些什么,还是这个袭紫陌和你有什么过节,你是想帮龙云,还是想帮你自己?”
“不管我为了什么,我只是不希望倾云待在萧天寒身边,他为了报仇,什么都会做,可唯独你,是他的死穴。”
单黎夜垂了垂眼皮,微微侧身看向六月,几字还是抑制不住出口:“他,在魔教,可还好?”
六月寒了心,终于,她也问起他是不是过的好,终于,她还是有把他放心上的。
可那个‘燕’字,又是代表什么?
倾云,她六月有些看不透你了,你是对龙若灵上心,还是对林燕衫?
“好?”收回那道飞远的思绪,六月轻嗤:“他为了你,差点送命,你也知道归海九狼是他一直追查的仇人,这次魔教追杀归海九狼,是倾云领的头,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该帮他。”
六月将一东西平稳的交到她手上,脸色不见半分的情绪。
倾云领头?他竟归降了魔教?
“红依。”望着手上的一枝梨花,她唤出她以前的名字:“因为龙云,你把我当成了对手,是吗?”
因为龙云,六月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因为是对手,眼中流露的始终是警惕,始终是不甘。
六月沉默了,连往常的正视她都不敢,闪烁的双眸瞟向了远处。
“你认为是,就是吧。”
简单的话语,却又突然双重矛盾了。
是认为是对手,还是认为让六月把她当对手的人,是龙云?
再或者,让六月把她当对手的那个人不是龙云,六月只是顺水掩饰自己心内的惶恐?
微微的垂眼间,六月已飞身离去。
单黎夜的眸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字迹上,虽周边的轮廓已渐渐淡了,可那飞舞的字迹,她又怎会看不出来,那是龙云的字迹呢。
这是龙云种下的树,也是龙云刻下的字。
龙云是倾云,倾云是龙云,是倾家堡的幸存人。
也是龙释峰迟迟不让两人来往过密的原因,倾城参与了当年暗杀叶书渘一事,因为上辈的恩怨。
她与龙云,是仇人。
终究,还是成敌人了。
单黎夜长久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