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竹林。
秦楚潇走了一天,他还在气她将碟谷的地点告诉了叶南翌,叶南翌是个怎样的人,他秦楚潇很清楚,就算他对灵儿真心,可他去碟谷也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一个不明来历的外人进入碟谷,他是璃月教主,他有他的苦衷。
可她,又何尝没有呢?
她知道他也不忍心让他的徒儿受痛,两方面很难抉择的事情,那就她帮他做决定吧,所有的一切,可以冲着她来。
翌儿是她带大的,她选择相信他,也相信翌儿对那女子的真心。
龙夙雨抬眼望了望天空,秦楚潇走了也好,至少她可以不用想着每天该怎么面对他。
方要转身回屋,龙夙雨忽然立住了脚步,灵动的眼眸一扫四周的竹丛,七八个黑衣人齐刷刷从竹子上一落而下,将她团团包围。
没有交流,黑衣人几乎是直接出击,剑影不停的在她身边落下,龙夙雨的梅花针也是数发,银色面纱却在打斗中被人挑落。
她的容颜展露,墨长的黑发轻飞,与她对视一个黑衣人不禁睁大了眼睛,手中剑迟疑了一瞬,黑衣人身上被她送了三根梅花针。
捂着伤口,那黑衣人退出了包围圈。
一轮轮剑影依旧无所顾忌的扑上,笼罩住中间的龙夙雨,她身上俨然多了好几道口子,伤口成黑色。
他们的兵器上,都淬了毒。
刀光剑影中,她出手的梅花针迟疑了片刻,身上再次被人划了一道伤口,剧毒迅速的在身体中蔓延,脑中意识空荡了一刻,眼看着一把长剑直入身体。
“夙雨!”
一声惊呼过后,那方才退出的黑衣人将所有人的剑挡了回去,几个黑衣人纷纷后退几步。
其中一个忍不住怒道:“混账,你想阻止我们杀她。”
“是你。”
脸色苍白的龙夙雨看着护在她身前的黑衣人,始终不敢相信,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能认出他的眼睛。
只是,为什么?
龙夙雨恍然记起,这些黑衣人,是当年杀叶书渘的其中几个,他们的剑法招式,与当年相差无几。
他也是。
为什么,他要杀叶书渘?
“既然她认出了你,那她就必须死。”
那说话的领头黑衣人目光一凌厉,举剑便朝龙夙雨刺去,那人硬是抵挡,不让黑衣人碰她分毫。
那人的语气,带着恳求:“你们放过她,我敢保证,她绝对不会说出当年的事情。”
“让开,我只相信死人不会说话。”
几名黑衣人再次举剑,将那名黑衣人踢到在地,身上重重的挨了几掌,那人却还是坚定的挡在龙夙雨前面,口吐血沫。
其中另一人怒喝道:“你是在找死。”
话音落,雪亮的剑身,直接刺入。
本来便是来杀人,多杀一个与少杀一个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
龙夙雨微微含笑,扑倒在了他怀里,黑衣人的那一剑,没有任何偏差的从她身后刺入,身前刺出,带了一剑的血红。
剑,抽出。
一口鲜血猛的吐在了他身上,满身鲜红,他的唇微微颤抖着:“夙雨……不要……”
他迅速将她搂入怀里,捧着她是血的脸,脸色已成慌乱:“夙雨……你不能有事……不能……药呢……药在哪……我要救你……”
她想开口,喉尖一片腥甜。
他的手,满是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夙雨,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帮我挡,你知不知道,我宁愿这一剑刺在我身上,我也不要你替我挡。”
她握住他的手,苍白的唇启动:“你才更傻,当年怎么可以因为……因为我的话,真的去杀叶书渘,我是恨她……可她,是我师姐。”
“是我不对,我的错,我不该去杀叶书渘,夙雨,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能死,不能。”按住伤口的手,更湿了,他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胸口一震,嘴角涌出了血泡,龙夙雨阖了阖沉重的眼皮,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这是我……欠你的命……我们再也不欠谁……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不然,每次都让他那么为难,她更为难。
“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要再见到你,我不会后悔的!”
他抱着她:“我不后悔!”
龙夙雨苦笑着,如果这句话,是秦楚潇对她说,那该多好。
可那个人,已经走了,还在生她的气,连他最后一眼,她都见不上了。
她闭上了眼睛。
“夙雨,夙雨——”
一双温暖的手,紧握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暖流直入体内,她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
是他吗?
他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那一个男人,苍白虚弱的唇角微抿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楚潇,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不是梦,我回来了,夙雨。”见到她醒来,秦楚潇泪蒙的双眼一惊喜,撤回了为她渡入真气的手掌,转手将她护在怀里。
那群黑衣人走了,那人也走了。
龙夙雨深埋进他怀中,却再也没有太多力气说话,这样静静的靠着他,也好,不再是梦。
良久的,她感觉到有液体滴落在她面颊上,温热温热的,滑入她唇角,还很咸。
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哭,会难过,是为她龙夙雨。
“我二哥,一定没有告诉你,叶师姐……是皇后,我早知道,是我让他不要说……你会怪我吗?”
“我怎么可能怪你。”秦楚潇强力忍住通红的双眼,尽力挤出一抹哭笑:“我怎么舍得。”
她努力的去保持自己清醒,努力的去维持这段时间的长久,哪怕再多给她那么一点点时间,也好。
老天已经剥夺了她与他的十七年,这个时候她能卑微的请求再多一点时间吗?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楚潇,在你心里……我只是朋友吗?”
那年花丛中,他对叶书渘说,他当龙夙雨,是朋友,是师妹。
除了朋友呢?
“妻子,在我心里,我把你当妻子。”他搂她更紧了些,生怕有人将她抢走一样。
“没有骗我吗?”她更深的依偎在他怀里,干裂苍白的唇皮紧贴着他的心房,眼皮沉重的合上,又轻缓的打开。
就算是临死的谎言,想哄她,她宁愿把它当做真话。
就算是骗,也心甘情愿听。
“我可以骗任何人,但我不会骗你。”目光平视着前方,朦胧的水蕴遮掩住了视线,只剩下模糊一片,他像是在平平静静的讲述着:“我时常都在想,如果我找到龙夙雨,我一定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就算她骂我打我,我不会离开她,我要大声的告诉她,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先遇见龙夙雨,而不是叶书渘。”
怀中人微微笑着,微笑的泪水模糊了一层双眼,慢慢阖上了眼皮。
“我还要告诉她,我要娶她,给她一场最美好最美好的成亲礼,她最喜欢梅花了,我还要在她的嫁衣上绣很多红色梅花,亲自给她戴上凤冠,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我不生她气,从来都没有,我只是怕她再也不理我,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你知道那种心痛,有多痛。”
紧贴着他胸的怀中人,浅浅安详的睡着,带着那一份美好,唇角弯起的弧度,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因为……我爱她。”忍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温热成了冷凝,他慢慢的低了头,看着安静睡着的她:“夙雨……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其实这么多年,他找的人,一直都只是她,是她龙夙雨。
终于,所有伪装的情绪在这一瞬崩溃,心间弥漫着最苦痛的滋味,一点点的,向全身蔓延,抽痛着。
那一瞬的空气,久久的被抽走。
紧绷的面容在那一刻扭曲,一声怒吼咆哮而出,震彻整个竹林。
雷声贯耳,竹林已是狂风暴雨。
他淋着雨,一滴又一滴水,混合和已流干的泪珠,流进他嘴里,淋醒了他的神经。
他要报仇,夙雨的仇,渘儿的仇。
他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他杀了渘儿还不够吗?为何连夙雨都不放过?
他忍了十七年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