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飘扬,散了点凉意,阳光中浮沉点点,散落在窗边,紫色的窗帘,无声飘扬。
床榻之人,悠然的睁眼,平静的目光在周围轻扫一圈,一瞬紧皱了眉。
房间?床?
她才警醒一切,房门自开,一抹黄衣轻盈而入:“你可总算醒了,这下,安晨可该算放心。”
她起身,知道这是在龙怿山庄,她回到了自己房间。
行至桌边坐下,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朝玉儿道:“玉姑,我是怎么回来的?”
玉儿娴熟的摆弄着早餐,一一端至她眼前,笑道:“是安晨,只不过他——”
想起前天安晨将她带回来那一刻,玉儿也是吓到了,肩甲处的伤口,猩红一片,想着为她清洗一遍伤口,才撩开衣衫,却看到一连片的吻痕……
若不是安晨说已经有人为她料理过伤口,她没有遭受其他伤害,玉儿只怕真的以为,安晨对她——
她才十岁,却已经跟那人如此像了,从大将军府回来之后,安晨对她的关心,岂止多倍,安晨在龙怿山庄十年,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上心过。
这也让夫人不得不开始提防安晨,甚至开始查他。
龙若灵拿起杯子的手,又突然放下:“怎么?安晨受伤了?”
“只是小伤,不碍事。”玉儿回神,摇了摇头,流转着眼光,说道:“庄主去了念云城,安晨便也跟去了,估摸着要半载才能回来,你该知道,庄主的茶饮商家很广,有时候一年也就四五个月待在山庄。”
所以,龙怿山庄无形之中,是温轻兰在做主。
她几乎想都不用想,让安晨离开她身边兴许并不是安晨自己的意思,也不是她那个还未见过的父亲的意思。
温轻兰,不想让她接近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与她有联系。
安晨,只是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
只可惜,她还来不及多问什么,安晨便已不在山庄,她还有太多疑问,那个少年,总有一****得弄清楚。
不急,她有的是时间。
“玉姑,那你呢?”她仰头,望着高她一倍的玉儿:“温轻兰肯让你来服侍我?”
玉儿可是温轻兰如同姐妹的贴身侍女,让玉儿过来伺候她,不免又觉得自己的身价涨高了点。
“灵儿,你又直呼夫人的名字了。”玉儿无奈:“夫人只是让我过来伺候你的三餐,可没有其他意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无处不透漏着这其中的暗意。
说得好听点,是伺候,说得不好听点,便是监视。
她被追杀,没有任何人嘘寒问暖,有的还是这冰冷的监视。
只要她不出庄,魔教便不敢来杀她,无疑,龙怿山庄是最好的规避危险之地。
难道他们对她被人追杀这一事一点都不好奇吗?一点都不想去查探,任由这件事这么过去?
还是,他们也在查,却只是隐瞒她。
如今,连她觉得能相互信任了的安晨,在眨眼间被派去了远地,断了联系,在这龙怿山庄,她还能找谁说事。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无人简答。
“庄主在外收的弟子,灵儿怕是还没见过。”
玉儿突然道,望着满桌未动的饭菜,玉儿知晓她无心吃,便同她闲聊:“灵儿若是再庄里觉着无聊,倒是可以和他一同出去走走。”
和他一同……
她要出庄,还得有人贴身跟着,是吗?
也对,出了之前的事,怎敢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表面上,她是受仆人尊敬的大小姐,可背地里,她感觉很多人都在提防她,温轻兰是这样,玉儿也是这样。
那个未曾见过的庄主爹爹,是不是也是?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大小姐,在还是婴儿时便被人掉了包的,这事,估计那庄主与夫人都是知道的,温轻兰那么信任玉儿,玉儿可能也知道。
这个大小姐,倒是当的真没意思。
这样思虑着,她走至棋盘边,左右两指各执黑白一字,滴答,滴答,俨然双手互博,在武功上,她做不到双手互博,但这棋艺,这几个月的调教下,不在她话下。
“温轻兰打算让他来取代安晨的位置,做我的贴身护卫?”她忽然道,未抬头,只是盯着棋盘。
玉儿从不轻易在她面前说任何一个不相识的人,除非有一定的必要。
而如今,安晨不在她身边了,自是要有一个人做她的随从,如遇到那日追杀的突发状况,说不定还得有人为她挡剑。
“他是庄主两年前收的弟子,也是庄主唯一的弟子,听说庄主有想要收他为义子的打算,他以前一直都住在念云城茶坊,前几日才来庄上,庄里多了一个人,自是又要热闹了,灵儿多个玩伴也未尝不好,说不准,你与他真合得来。”
“玉姑这么断定?”她执白子,犹豫未落。
“还是瞒不过你。”玉儿轻笑叹气,砌了一杯热茶置于她手边:“他不喜和生人打交道,来庄中数日,未曾听他说太多的话,除了红依绿袖那两个小丫头,也没见他和哪一个亲近过。”
“那甚好,我也不喜和他打交道。”她笑了笑,落下一子,端起茶杯吹嘘,细抿。
他和玉儿一样,同样都是监视她的人,何须走得太过亲密熟悉。
“这是玉姑亲手煮的茶?”杯子放下,杯中悬浮着细小碎末的茶叶,她调笑着,玩味的眼眸落在玉儿身上:“安晨不在,玉姑倒是无心煮茶了。”
玉儿含笑,耳根有丝微红:“琴棋书画未有长进,灵儿调戏的功夫倒是一流了。”
“找个时间,让他来见见我。”手指拈起几颗黑子,放回棋盒中,佛袖间起身,朝房门口而去,又忽然回头:“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龙云。”玉儿追问:“那今天如何?”
行至门口的白影停下,打断话语:“不行。”
“你是要出庄?”
她未答,人已离门口远去,消失在拐角处。
玉儿摇首,这才是她,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我行我素。
犹如,当年的那个人……安晨一直不能忘怀的那个人。
那个人,名扬四海,是他的主子,而她,却只是龙怿山庄一名侍婢,她也从未奢求有朝一日,他会忘了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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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出庄,只是随性在庄上晃悠,一个人,总能静静的想通许多。
譬如——前夜那个轻薄她的少年,迷晕了她之后,还在她怀里放了一枚玉佩,不知何意。
前方,是一座小小院落,最醒目的便是庭中的那株梨花树。
正直梨花开放的旺季,白色的花儿飘飘杨杨,纷纷落落,像极了一种意境般的美,人生若只如初见,梨花不衰。
凝视着漫天的梨花瓣,她猝然沉醉其中,忘了时辰,直到…一个身影飘过,折断了梨花树上的一枝梨花。
身后的花儿飞得更慢,忖托着人影的那张容貌,直到人影落地。
他,一身淡褐色衣,额间错杨着缕缕青丝,青墨的双瞳,似是看淡了红尘,又似看不破红尘,挺拔的脊梁微微低下,似是对她的恭敬,右手前倾,一枝梨花握于手心,递在她眼前。
梨花树下,仿佛世上只有两人一样,梨花与发丝纷扬交错,衣袂婆娑擦出声响。
他,不过十二岁,她,不过十岁。
“你一直看着这株树,应该也很喜欢梨花。”权当是送她的见面礼,他一直看了她许久,她却看了梨花许久,她许是不知道。
半响,她接过梨花播弄着:“你轻功不错。”
听到她的赞美,人影的脸色并未有半点变化,只是平淡的简述:“是师父教得好。”
清幽的目光朝他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出口:“你是龙云?”
少年点点头,青墨的双眸在她白衣衫上划过,未几,便已猜到她的身份,语气显得十分恭敬:“小姐。”
她皱了皱眉。
“你可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正因为如此,在她眼前,玉儿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免这个词,温轻兰不在时,玉儿会亲切的唤她灵儿,有时也不分尊卑的直呼她为你,她从不介意。
小姐这个词,她只是听着别扭,便也不喜欢。
龙云墨瞳紧缩,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
不称呼她为小姐,那他怎么称呼?
“以后注意。”她别过脸,一时之间,他怕也不是适应,适应她这个一点也不守世俗规矩的主子。
主子?她倒忘了,他不是随从,是她父亲的弟子,还会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义子,算得上是她的义兄。
他的主子,可不是她啊。
“你可愿意随我出庄?”将那支梨花轻缓插入腰带间,低眸问。
龙云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却只看到她那一动作,似是呵护般的将梨花放入腰间,他只是随意摘的梨花,她便如此珍藏,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眸光从腰间抽回,微征了一会儿。
捕捉到他的眸光,她才笑意盈盈的望向眉头已舒展的他,道:“我打赌,你肯定没送过东西给别人。”
不然怎会一直在意这一只小小的梨花?生怕她会看不起这不谙世俗没人喜欢的梨花吗?
梨花,离花。
“你一定经常收别人东西。”
良久,龙云才憋出那么几个字,硬生生的将要出口的‘小姐’改成了‘你’。
他说的却又没错,她收到汗血宝马,收到那一枚通透润泽的玉佩,这一次,是一支简单的梨花。
龙若灵失笑:“你要是觉得憋屈,还是唤我灵儿吧,反正以后,你也会是我兄长,这也很合规矩。”
她看的出来,龙云受到过的教诲中,规矩是排列在第一位,他尊卑分明,谨慎侍从,没有一丝一毫的违距。
这也是他不愿意多说的原因,说得多,便错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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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房间,灯火几盏。
一老者借助微弱的灯光,抚摸着蝴蝶形状的通透明玉,透明的玉内,镶嵌着一只金丝凤凰,老者细细琢磨,面露难色。
“姑娘,这玉……”老者连连摇头,抬眼望向眼前的一对男女,将玉递还给两人:“老身估计没能耐看出这玉出自何方。”
“那老先生是否觉得,这玉是否有可能出自皇宫?”龙若灵上前接过玉,道出心中疑问。
“肯定不是。”老者再次摇头,细说一番:“老身验过无数的皇宫宝贝,断定这玉定不是出自皇宫,进贡给皇宫的玉石,都有一定的来路和纹理,而这玉巧夺天工,精致剔透,若非巧手,断不能打造出这玉,这样的玉,世间难得几枚,但——”
眸光落在她手心明玉上,老者微微一叹:“老身实在无法探知这玉的来路。”
两人走出店铺,望着天边泛起的黑夜晕色,龙若灵连声微叹。
这已经是,江舟城第十二家有名的鉴玉铺。
但这十二个掌柜中,没有人能说出这玉的蛛丝马迹,天下地大,找到那少年还真不容易。
少年留下这玉,无非也是想给她留下丝丝线索,好让她凭玉佩找到他的蛛丝马迹。
何况,她也不甘心就这样与他断了联系,那夜他的轻薄,他的下药,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她非找到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