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语中,似有责备之意,络轩连忙出列:“父皇,一切与龙儿无关,是儿臣,是儿臣不该纠缠她,如若有过错,儿臣愿意承担,还请父皇不要为难龙姑娘。”
络烨只是微微低头,没有任何表示。
她又暗自叹了气,这种事情不是一言两语便能说清,反倒觉得络轩越这么说,皇帝只会越看她不顺眼,既然她与那女子相似,皇帝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这皇宫,她是真不该来的。
皇帝淡淡扫了几人一眼,落在络烨身上,开口道:“既然太子妃已选,你便该与宇卿家定夺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有些事情,不该做他想,身为太子,要懂得身不由己,龙姑娘的婚事,朕自有定夺。”
太子出列,狠狠扫了身边的络轩一眼,咬牙:“儿臣谨记。”
“刚刚谈的条件,龙姑娘可还记得?”皇帝忽然偏头瞧向她。
她细细回想,一笑:“皇上心里定夺好了?”
定夺?
皇帝笑笑,定夺好认为她的琴音好听,免了她的不敬之罪,还是定夺好认为她的琴音不好听,借此理由将这个可能会霍乱朝政的人,铲除。
“朕说话,未曾不算数。”皇帝佛了佛手,起身,老奴会意,随即吩咐宫婢下去着办,皇帝又轻道:“不过朕还有一个条件。”
“皇上的条件是什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转身即走,她会意跟上。
太子与逸定王也想跟着,却被邱公公拦住:“太子爷,王爷,皇上想与龙姑娘单独处一会儿,还请两位爷见谅。”
单独?
太子眯了眯眼,瞧向那边两抹远去的身影。
一扇朱红色的门被敞开,皇帝独自行入,静立了一会儿,她的身影才踏入几步,身后的门已然被邱公公关上。
她没有做声,静静的量着这个地方——青叶殿。
“若朕猜的没错,你去过这宫殿下方的地底城,是吗?”皇帝悠然的背身,负手交错。
“是。”她只能说真话,眼前人的威严,不容许她插假,他既然如此问,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这地底城常年熏着焚香,方才在小亭,朕在你身上闻到了这种香。”那身明黄的衣饰,静静的抬起头,看着偏门的那串珠帘:“所以,你见到了那副画像?”
“是。”她仍然只有一字。
那身影的目光忽即透着凌厉,转过身来,似乎想将她看透:“你来皇宫的目的,只是七夕琴?”
她看着他,微微一震。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掌握西岩的王。
她此行来皇宫,听龙剑桭的话来青叶殿只是其一,其二,自然是她也要拿些东西,做自己的事情,她只是听说七夕琴在皇宫,是皇帝不肯割舍的宝贝,她想得到,便来了。
她甚至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这琴偷走。
可事实是,一波三折,既然太子要她献琴艺,她自然,得堵上一眼七夕琴的风采。
那夜进入石洞看到那副画,她猜到了这可能是皇帝某位妃子的画像,她猜到了皇帝对这位妃子极为宠爱,她却猜不到,当皇帝看到她的容颜,是否会忆起往昔,是否,肯将七夕琴割让。
似乎她用自己的容颜一睹,已经输了,这位皇帝,已经发怒,他不愿自己心爱女子的容颜,被人当做赌注,赢得他的欢心。
原来,在感情之内,有些东西是不允许代替的。
“皇上。”她低了低腰:“民女知错。”
皇帝似笑非笑:“你有什么错?”
“民女不该冒犯了这位娘娘,不该听说七夕琴是绝世好琴,便想着与皇上争夺这琴,更不该用七夕琴奏那一妖孽之曲,以邪术招惹蝴蝶,闹得宫中人心不安。”
皇帝沉了沉声:“就只是这些?”
“还有对皇上的不敬之罪。”
“还有吗?”皇帝的眸子犀利。
她皱了皱眉:“昨夜夜闯皇宫,不该无意间进入这宫殿,更不该进入地底城,窥探这位娘娘的画像。”
“还有**逸定王,勾引太子,引起两兄弟的不和。”皇帝接着替她说道:“这一条一条的,都是死罪,你可知道?”
她心内微微一震,这才感受到这位皇帝的威严,一句话致死,又有何难。
可这后两条,不是欲加之罪吗?
**逸定王?昨夜是络轩半裸着上身,泡在浴池,也是络轩想出那一法子让她躲过一劫。
**吗?算不上吧。
至于勾引太子?她与络烨又说过几句话,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轻叹了气息,人说伴君如伴虎,一两句话的过错便可送命黄泉,如今,她还有什么话可辩解?
“怎么,你不认同这些罪名?”明黄衣饰锁住了她低下的眸子。
“既然皇上如此说了,即便我不认同也得认命,若皇上想定我罪杀了我,我无话可说,但请皇上不要殃及我的家族。”
“可是,方才在大殿,你却又救了朕的命。”突然的话锋微转,眼前人却也有一丝疲惫了:“若朕杀了你,又该怎么对人交代,说朕忘恩负义么?”
她沉默不语,这才领悟到,所有的抉择权都在一个人手上,杀不杀她,又何尝不是皇帝的一句话?
看来,她有些低估了这位帝王,这位十几岁便继位,引领西岩走向繁荣昌盛的帝王。
“叶儿。”
她忽然的一怔,极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皇上?”
“七夕琴,朕可以赐给你,朕……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他的眸光,落向那珠帘内的琴,沉了沉厚重的眼皮,悠悠:“朕……想听你再弹一曲,只为朕。”
她凝了笑容:“皇上可知,方才那一曲,我其实也只是为皇上一人所弹。”
“不。”他摆摆手:“方才你弹那首曲子,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夺琴,用在朕身上的心思只有七分,现下,朕要你用十分为朕弹。”
她微微惊愕了一番,只得道:“皇上,我有个问题不明白,皇上到底是如何得知,我是为七夕琴而来?”
她要夺七夕琴,这事,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即便是汐风。
他看着她,她的眼瞳中所剩的只有他那微微一笑仿佛是他年少时最轻魅的笑:“你奏琴时候的眼睛,跟她一样,想要什么,都刻在里面了。”
她要,无论她想要什么,他什么都给,也给得了。
唯一的遗憾是,她得不到,再也得不到了。
这琴,她如此爱惜,整日废着着实可惜,他便做主,将它赏给一个懂它之人,他知道,这个相貌与她相似的小姑娘,定会很爱惜它。
她心内一禀,抬眼对上那双眼睛,极具疲惫渴望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无数年的时光,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与她相像的女子。
她突然羡慕那位女子,能得君王一生怜爱。
若没有皇帝的命令,谁会把一座冷宫打扫的如此干净,若不是怜爱那位女子,又怎会命人保持着青叶殿的整洁。
屏风的上的两字,正是清扬,皇帝的表字,若不是宠爱极了那女子,又怎会将自己的表字告诉那女子。
常年坐在高位上,没有任何的知心人,要处处衡量朝中事,要处处提防所有人,也要事事亲自动手,疑心所有人,不信任何人。
只可惜,枕边最知心之人,最理解自己的人,已魂飞。
雅心小亭。
婉妃悠悠起身,正打算将熬好的燕窝粥给皇帝送去,在半路却是遇到了冷着脸的两兄弟,太子,与逸定王。
“娘娘安福。”两位爷恭敬。
婉妃却是急着问:“皇上呢?方才不是在谈论那龙姑娘的婚事吗?结果如何了,皇上可有什么表示?”
“父皇正与龙姑娘单独相处,还没有任何表态,不过,想来那位龙姑娘该是不屑王妃这个头衔的,你说是吗?三皇弟?”络烨冷眼一笑,勾了唇。
络轩面若冰霜,没有说话。
王妃?即便是皇妃她也不屑,她的婚姻,又怎是皇帝一人能左右的?即便她知道抗旨是死罪。
三人尴尬间,却听得草丛之中,两位嘴碎的小太监在轻语。
——“看来,皇宫内又得多一位主子了。”
——“可不是吗?我看见皇上与那姑娘都抱在一起了,以后咱两可得看那姑娘眼色小心行事,这宫里谁做主,可不是一朝能定的…….”
“你说什么?”
那小太监还未说完,衣衫已经被人一把捏起,褶皱不堪,那人手一松,太监已砸落到地上。
那两小太监瞧清架势,赶紧整理,低头认错:“娘娘安福,太子爷安福,王爷安福,奴才嘴碎,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望太子饶命啊。”
“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次。”太子怒喝,再一次前倾,捏起了那小太监的肩膀。
“奴、奴才……”那小太监一咬牙,视死如归一般:“奴才只是想给皇上沏茶送去的,哪只才打开一点缝隙,就看到皇上与那龙姑娘抱着,太子饶命,奴才不是故意偷看的……奴才保证其余的什么都没看到,太子饶命啊……”
婉妃定了定神,被婢子扶着才没有立即倒下去,而络轩却是没有再管那小太监说了什么,往一个方向冲去——青叶殿。
太子踢了那小太监一脚,也跟了上去。
婉妃叹了叹气,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发生了那样的事,身边婢子安抚道:“娘娘可别伤了神,我看皇上虽对前皇后余情未了,可是对娘娘也是特别照顾啊,一个小小的龙姑娘不能成什么气候的。”
“皇上和叶姐姐,你又能懂多少呢,当初如若不是叶姐姐怜我,皇上怎会注意到我,只是没想到,十多年后,又多了一个龙姑娘。”婉妃咳了咳,摇了摇头:“我们回宫吧。”
“那娘娘熬好的燕窝粥怎么办?”
婉妃方想说直接倒了,可却还是不忍:“送到皇上寝宫,皇上若不喝,那就倒了。”
青叶殿。
她前脚才出宫殿门,眼前一抹风风火火的影子却是迎面而来,络轩极度欲冷静的紧拽着她的肩膀,声音却是急切:“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事?你和父皇单独谈了些什么?”
“王爷——”
她方要开口,络轩又上前打断:“我父皇呢?”
她轻艳一笑,解释:“他累了,在这宫殿休息,王爷若有事明天再与皇上协商,这会儿就不要打扰皇上休息了。”
累了?休息?做什么累了,为什么要休息?
“龙儿,你……”络轩不确定的眼色瞧向她,莫非她真的与皇上做了那事?
“王爷,这天色已晚,龙将军还在宫门口等着郡主回去呢,王爷,莫要在挡着郡主出宫了。”邱公公偷着笑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制止,若教这位王爷纠缠下去,郡主怕是出不了宫了。
络轩一惊:“郡主?”
“王爷有所不知,皇上已认龙姑娘为义女,钦赐舒乐郡主封号,这不,连七夕琴也赏给了郡主,还外带火灵芝与冰琼玉液也一并赏了郡主。”邱公公朝天一握,手势微微一收,脸上喜色却是不减:“王爷莫要在这门口扰了皇上休息,皇上难得能好好休息一回,老奴也是开心啊。”
络轩瞄了一眼她身后宫婢所拿着的琴盒,怒意才稍稍减去,他还以为她真的与父皇……
“我送你出宫。”络轩开了笑意。
她正想说不必,却见一宫婢疾奔而来,说婉妃娘娘旧病复发,这次有些严重,想要请络轩过去瞧一瞧,络轩不安的瞧向她,后者微微一笑:“还是去看看婉妃娘娘吧,出宫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络轩点了点头,随那宫婢而去。
向青叶殿踱了几眼,叹了气息。
她只不过是给皇帝弄了点迷香,毕竟皇宫内没哪一个人会给皇帝下迷药,但若是能换皇帝好好睡上一觉,倒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等皇帝明日醒来,估计她已经在回龙怿山庄的路上。
离开皇宫的时候,正值晚幕初上,她坐在马车之中,自知若想了解皇宫内帷之事,问最低等级的太监与宫女是绝对错不了的。
掀开帘子,便开始与送她离开的小太监交谈:“公公,你可知道青叶殿以前住的是哪位主子?”
正悠闲架马的公公皱了皱眉,有一丝为难:“舒乐郡主,这青叶殿,在宫里是大忌,奴才没胆乱说啊。”
“有些事,只你知我知。”她手抬起,一块金灿灿的金锭落在太监眼前。
太监迅速接过,不肯相信的用牙齿咬,验证为真,才敢与她搭话:“这青叶殿以前住的是前皇后,自从前皇后死了之后,皇上就再也没立过皇后,可惜啊,皇后死的太冤枉了,为了保住腹中八月大的孩子去源山祈福,没想到半途难产,随后又被遇刺身亡,郡主有所不知,这皇后的死状极惨,听说身上都是血迹与刀痕,容貌也被人毁了,最残忍的是,死后尸体被送回帝都,怎不知一把大火,竟然什么也没留下,据说,皇上当年为这事,杀了不少人……”
一个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结局会是如此这般,听到这般惨状,是人都会叹息。
难怪,知道真相的安晨,会喝得如此烂醉。
只是,安晨和那皇后,又有何联系?
“那你可知这前皇后全名?”她凝眉而问,这一天事情太多,她倒差点忘了讨教那女子的名字。
太监收了收金锭,生怕被她拿回:“奴才是后来人,只是宫中人说起这些事,主子的名讳哪敢去打听,奴才只知道,前皇后为叶氏……”
后面的话,未出口,却见一把金扇出现,直架那小太监的脖子,她抬手,银针起落,那太监一惊之下,已滚下了马车。
那太监连滚带爬跪下,抽搐着身子,匍匐到一人身下:“太子饶命,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太子殿下饶命啊.”
络烨冷嗤,声音冷结:“既然知错,便去刑事房领板子。”
太监擦了擦汗,却因太子的这句话而庆幸,幸好只是几大板子,以以往太子的手段,岂止是几大板子,小太监瞧向她,一脸感激:“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刚刚若不是她出手,只怕,自己已身处黄泉路上。
只是……小太监又瞧向太子,有些为难了:“太子爷,五王爷要奴才安全护送郡主出宫,这……”
若是他去领罚了,谁送郡主出宫?
太子开口,坐上车前:“本宫自会亲自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