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舱瞬间寂静无声。
南宫旭……他只对她说袭紫陌在这里运一批箱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而她下意识认为,这些箱子是从寒冰洞中运出。
但显然,不是。
莫意微微的抽气,听到有关箱子的事,抽出的气又寒了一层。
“对、对不起,我以为……”莫意不敢看着她,苍凉般的坐在地上,看着地面是我那一层铁杆。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莫意瞬间亮起了眼睛,看着那一根快燃尽的蜡烛,低吼两字出声:“火、药。”
“……箱子就放在这底舱上面。”
蜡烛燃烧净,点燃那一堆稻草,然后,上面是火药……莫意苦笑,想想就已猜到自己的结局,粉身碎骨都不止。
说完,莫意身体软了下来,靠着铁笼,竟似一瞬间苍老颓败了许多,目光凝滞的盯着地面。
那是濒临绝望的眼神。
“我们逃不出了。”
莫意又看了看她,才发现她已解开了身上的黑衣,雪色衣衫漏出,手上已多了一把剑,她低身在弄着什么。
这铁笼上下四周,都是铁杆,寒冰剑都弄不断,又怎么能出去呢?
“你干什么?”
莫意慌了神,看到她出剑,却已阻止不了她。
只见她手中的剑,穿过铁栏,直接刺穿底舱的底部,她的力道掌握得刚好,在底部留下一个一剑宽的小口,周围没有任何的缝隙,想来底舱地板也是坚固,若非寒冰剑,只怕难以凿穿。
而这一凿穿的后果,她和他都清楚,海水狂卷似的涌了上来,这个小洞像个泉眼似的一直冒着水,哗啦啦的。
莫意的鞋子,已经湿了,被海水涌湿的。
莫意看向那边的烛火,庆幸的是,那蜡烛已被海水给熄灭了,草堆下方也是湿的彻底,他是该庆幸,他们不会被炸死。
只是——他们肯定会被淹死。
即使湮灭了蜡烛,这水肯定止不住,这铁笼子又无法打开,一样是死,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还愣着做什么,把衣服脱了。”
“啊?”莫意发愣。
她用方才的黑衣死死堵住方才那个泉眼口子,不让水冒的那么厉害,又冲他说道:“你把衣服脱下,拧紧塞在这儿,别让海水冒的那么厉害,这海水充满这底舱肯定比一炷香的时间多,我想办法解开铁笼的锁。”
莫意应声照做,脱了一层外衫,死死的堵着这个口子,又看着她抽下发上的两道簪子,在锁上比划着,他这才意识到,所以人想的都是怎么破这个笼子,却没有想过笼子的锁,但若是这锁也千奇百怪的话……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相信她可以做到。
不是濒临绝死时的信任,或许就只是简单的把自己的命交到她手里,然后他相信她可以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莫意虽紧张,却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像是平淡无奇的在做着一件事情,无关于生死。
但久久解不开锁,海水却已开始蔓延到了腿部。
莫意略微的感觉到脚底有些倾斜。
莫意惊恐的抓着铁杆,是了,他突然间忽略掉了一个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这船的底部并不是连通的,中间还放了一道死闸门,若是没有打开便会死死堵住,这里的水就会过不去,若是这一边漏水太多的话,重量自然也增加,船身自然而然的朝这边倾斜。
而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定了定神,摸了摸脸上的海水,看着她没有丝毫动摇的身体,依旧弄着那把锁,她应该也是知道的,若真的被困死在这儿的话……
“龙姑娘。”莫意沉了沉声:“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解锁的手势没有停止,夹着潺潺的海水花声,他听的到她淡淡的一声轻意:“嗯。”
莫意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弯了弯眉:“龙姑娘,你是不是早知玉姑娘已认出你,还知道她把你关起来是想置你于死地?”
“嗯。”
“那你明知道被关在这里肯定危险,为什么不反抗反而任由玉姑娘把你关在这儿?”莫意漏出了不明的脸色。
“若是我反抗,我将会是和整条船上的人作对,但若顺从她,我的对手只有她一个,你明白吗?”
他一直以为她不说话不解释是怕玉瑶儿认出自己,其实他错了,她不是怕,而是知道无论说与不说,玉瑶儿已经咬定了自己,这一劫肯定逃不过,所以她一直只是站在一旁看玉瑶儿和他演,不屑说话。
即便不是莫意,也会有另一个人过来装作认识她,与她搭话,促成这一场好戏,她算是明白为何船上突然只安排两个人守夜。
听得她的回答,莫意似懂非懂点头。
船上有什么人,他很清楚,除了莫焰帮,他知道还有一批厉害的杀手混在里面,她若是因此暴露身份,只要柳烟一声令下,她将会和整条船上的人血拼,或许她会败,被逼只能跳海逃离,可这海多深,离岸多远,她并不知道,生还的几率小之又小。
也或许她会赢,想想应该也不会了,玉瑶儿又怎会让她赢呢,只怕她就在赢得那一刻,玉瑶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点燃船上火药了……到头来,还是一样,不被诈死,也会比海水吞噬。
但那样的结果,她显然都不想看到,这两条血路她都杀不出去。
但是现在,他想,她应该赢了。
海水已经蔓延过了肩膀,船倾斜的更厉害了。
莫意以前很多很多种乐器的声音,高山流水也好,有林古琴也好,但从来没有一种声音像现在听到的这种响声,细微轻妙,却能让他如此兴奋激动,他看到了仅存的希望中的希望。
咯吱的声音过后,铁门被打开了。
海水几乎蔓延过了头部,她游到了楼梯口,用力砸开了上面的封顶,爬了上去,又对他伸出手:“上来。”
莫意笑了笑,伸出手,翻了上去。
船倾的有些厉害,一直在缓缓下沉,整个船寂静得有些可怕,没有灯光,没有人。
莫意趴拽着船杆才勉强站稳,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海源,再望望船后方,茫茫大海,一艘孤零零的船挺立着,船身慢慢的倾斜着。
原本大船出海,后面都会系着几条小船以作急救防备,但如今没了,想来是那些人坐着开走,即便还剩有,也不会留给两人做生存的机会。
再看向她,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大木板,扔了一块给他:“不想死,就抓着木板跳海,等这船全部沉下去,肯定会卷起漩涡,倒时候你就算想逃也会被卷进去。”
莫意抓了抓木板,嗯了一声,但看着这海水,手又不自觉的抖动,这么高的栏杆,这么深的海底,一阵阵的冷风割过他的脸,他往后退了退。
他不想死,可是不跳会死,跳了也会死,但兴许,跳了还有一点的可能生存机会,但不跳,必死无疑。
他定了定决心,闭了闭眼,才想着一定要跳,等睁眼的时候,已是另一般景象,他面对着大海,哗哗的白色从他身旁直呼而过,刮得他脸生疼。
心跳骤然加快,直地坠落没有任何抵挡物的感觉,几乎让他翻眼窒息。
他想,如果在很远地方,他一定会看到他自己已呈弧线的姿势被人给扔到了空中,远离着那艘船,而他的手里还紧紧的拽着那块木板,而他此时紧绷的面容,甚丑。
后背被火光灼热得太厉害,烧的极痛,后面泛起了通天的晕黄光线。
火光?
“不。”
心里大惊,他下意识的在空中回头。
眼前火光阵阵灼得他眼睛一阵刺痛,不得不用一只手去挡,他最后的见到的,是滚滚浓烟,翻腾出火苗,弥漫在船边,他还听到了几声轰动的爆炸响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会这样?
火光已经熄灭,为什么还会爆炸?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玉瑶儿。
她是那么一个奸诈的人,是绝不会留任何希望给人的,除了那只蜡烛,她一定还在另一处也设了火点,为以往万一底舱的那只蜡烛没有引爆,她留了一招后手。
若是龙姑娘意识到不对,用力把他推了出去,那末,比他晚下水的龙姑娘呢?
一声声的爆炸依旧在蔓延,火光中他见不到她的影子,他已经离那船很远了,手中抱着的板子先碰到水面,激起一阵浪花,他随后脑袋直直地撞在抱着的木板上。
他随木板漂浮,也已顾不得疼痛了,波澜的海面上,他找不到她,她是跳到了另一面,所以他才看不到吗?还是没来得及跳下来已经……
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夜,很寂静。
时间,也很漫长。
听到响声的玉迁迁等人纷纷回头,凝望着那远地的萃萃火点,除了玉迁迁的脸上有着浅浅的得意,其余的人都是相互眨着眼睛不明所以。
他们只知道,撤离这一条命令,其余的从未多管。
身后的慕容佑逼近她,面容也是温怒了:“玉迁迁,你到底做了什么?”
玉迁迁不说话,慕容佑又看向柳烟:“烟儿?”
后者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盯着湖面,抬起目光时,触到了另一条船上一人的目光后,她匆忙避开。
原来她内心深处还是认同玉迁迁的,玉迁迁说得对,她的确会很感激她。
南宫旭明显眼中略有怒火,而那怒火是对着她的,而这温怒的原因,是因为还留在船上的那个女子。
南宫旭离开时,一遍又一遍的搜寻那些黑衣人,搜寻那个女子,直到她悄悄骗他说她已提前调了一拨人离开,兴许他要找的人在那里面,他不得已才肯听话离开那艘船。
南宫旭,对那女子上心了,显然不是柳烟想要看到的。
“我问你,为什么船上有火药,箱子里难道不是从寒冰洞中运出的东西?”慕容佑几乎要抓狂了。
可偏偏骂她不得,也打她不得,就是那么一个人,让人足够的疯狂,而偏偏又对那人无可奈何。
慕容佑咬了咬牙:“烟儿,告诉我,船上还有谁,我不怪你做了什么,但我相信你做事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柳烟闭了闭眼,咬了咬牙,才肯说出三个字:“龙若灵。”
话音刚落,海水溅到了脸上,整张脸都湿透了,她也没有用手去擦,甚至没有躲,直直的受了那如棉花般间接性的一拳。
她的脸上不疼,但是心却绞痛。
打在棉花上的手,是不会痛的。
可南宫旭,是心痛了吧?
是了,对面的船上是起了狠意,一拳打在如棉花的海上,溅起了花,两船离得本不远,而他打的力道刚好,海水全撒在了柳烟身上,一滴不漏。
“南宫旭,你发什么疯。”
慕容佑虽已替柳烟挡去了大半,可还是有水弄湿了柳烟的衣衫,慕容佑腾的佛袖而起,以往的礼已然不顾了,如若这里不是大海,他真想过去打一顿。
即便代价,是死。
南宫旭冷笑:“柳烟,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着,南宫旭已经掉头回去,急救的小船虽不多,却也没人敢和南宫旭坐一条船,所以此刻,南宫旭走的潇洒零涕,没人拦,没人管。
所有人看向柳烟,似乎只有她能规劝一样。
只见柳烟冷的一声又站了起来,使得船摇摇晃晃的,冷冷的一字一声:“南宫旭,你若是想死,你尽管回去,但我不敢保证没有我们,你还能找到方向安安全全回来,这里已是深海区,没有食物,没有方向,即使你救了她,你们也没法活下来,何况她还已经死了。”
“柳烟姐姐说的对。”玉迁迁笑着插嘴:“我还提醒二宫主一句,这片深海区,即使有食物,也决计活不过一天。”
“什么意思?”慕容佑转头,盯着她。
“二宫主和慕容公子常年生活在陆地,可能不知道海中还有一些比较血腥的生物,它们……最喜欢人血。”
“你是说……”慕容佑紧抿着唇,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即便生活在陆地,但是在这船开行之前,他听海边渔户唠叨过。
如此说来,即便她活着出了那条船,也出不了这片海,她必死无疑。
南宫旭身形一僵,眺望那片慢慢暗淡的火海,眼眸也慢慢暗淡了下来,一股莫名的担忧感从心底燃起,不是为她,而是为他自己。
若是让大哥知道,是他亲手送嫂嫂进来贼船,又是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大哥不把他扒皮抽筋,只怕就不是他大哥了。
只是,她,不会有事的。
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会说死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