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百里早已收手,跃身去追那抹坠下的影子,才扯住红色的衣衫。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比他更早的出手。
单黎夜手中纤细的金丝将那人腰间缠满,轻落回转间,勾住了他落地的身影,送入她怀中,才缓缓安全落地。
红色与白色相间,两人半坐在红色地毯上,杨孟祁紧紧的躺在她的臂弯里,作为仅有力气的支撑。
她眼眸盯着他胸前的三枚飞镖,黑色流动的血,仿佛间已刺痛了眼,那喂了毒的飞镖,不是杨百里所有的。
依稀间,莐谙瞧见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衣影子,从人群中傲然而过,缥缈无踪迹。
那双已沾满黑血的手,忽地抓着她,声音断续:“龙姑娘,求你,别伤害……我爹。”
指尖游转他周身,单黎夜只封住他几个穴位,不让毒扩散,从容之下的手,再伸向腰间怀中的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置他唇边,他却偏头不肯吃。
“既然是来杀我爹的,又何必煞费苦心救我。”怀中的人,凝着雪白掌心的丹药,笑了:“还是别浪费……姑娘的……良药。”
她满目轻然:“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自然知道谁该救,谁该死。”
掌心药丸再度推向他嘴边。
他用了点力气,再次推开她,却已没力气支撑起自己,手掌靠地,整个身子几乎已与红色地毯相贴,声音粗喘却又豪重:“那一命抵一命……可以吗?”
看他如此模样,是铁定不会要她的药了,她将药丸收回瓷瓶之中,起身,将瓶子交给杨百里:“杨庄主若信我,便将此药给令郎服下,飞镖之毒定能解。”
颜笙儿推开厚厚的一层人海,挤了进来,抚着杨孟祁的满血的伤口,慌乱无措,嘤咽:“杨大哥,杨大哥……”
杨百里握紧了瓶子,凝着她:“你的债,我会还。”
杨百里方要蹲下倒药,措不及防的,药瓶子却被横在眼前的另一人给夺了去,紧捏在手心:“谁知道这女的什么心思,要是这是毒药,救不了我妹夫,反而害死了他,我妹妹该怎么办?”
“颜麟,你做什么,快把药给我!”杨百里狠狠盯着颜麟手中瓶子,目光呲裂。
“杨庄主,你就那么相信这个女的,你想让你儿子命丧她手吗?”
杨百里冷哼:“至少现在,他还不是你妹夫,他是我儿子,药拿来,否则,休怪我不顾两家颜面。”
“杨庄主,你怕是忘了,刚刚她可是要杀你,你却如此相信她,为了一瓶不知真假的药,值得跟我们颜家翻脸吗?”颜麟步步紧逼,忽的看向置身人群外,却身牵扯其中的白衫女子。
一袭白衫,背对着所有人,格外显眼,她的轻蔑嗤笑,却入了众人的耳。
颜麟冷眼,瞧着那抹背影:“你这妖女笑什么?”
她侧身,看向杨百里:“我笑你不知轻重,杨百里是什么人,听雨庄是什么地方,江湖人人而知,杨庄主何时要靠牺牲自己的儿子,换你们颜家值得二字?听雨庄竟然已落魄到要靠一个颜家来支撑吗?”
言外之意,众人心知。
但嗟叹的是,方才喊杀喊打的雪刹女,此刻竟在为杨百里说话。
“你什么意思?”颜麟两眼浴火,手指咯吱作响:“是想说我颜家不如听雨庄吗?还是想说我颜家入不了江湖人的眼?”
“这……”单黎夜挑了挑眉目,清眸冷笑:“可是颜家少爷自己说的。”
这一说,彻底惹到了颜麟,伸手对准她的人,颜麟一掌扫过。
她轻闪避开,轻袖扬动,狠狠刷了颜麟一巴掌,不过眨眼,白瓷瓶再度回到她手中,冷嗤:“既然认为这时毒药,不给也罢,省得浪费良药,更省得到时候杨公子毒发身亡了,又说我杀人。”
她欲离开这人群嚷嚷纷乱的地方,却急急被人叫住。
“龙姑娘,杨某请求龙姑娘,再度赐药。”
她转身回眸,扫量那叫住她的人,轻笑:“杨庄主不认为这是毒药,不怕我真的会害了你的宝贝儿子?”
“正如龙姑娘方才所说的,很清楚谁该死,谁又该救,杨某请求,龙姑娘赐药。”声声加重,声声洪亮,声声嘶裂。
单黎夜临肃而立:“那杨庄主是想说,该死的人,是您自己了?”
众人瞧得分明,人群中间的白衫女子,没有半分的好看脸色,微挑的眉眼,凝着脸色比她更不好看的杨百里。
微妙的气氛中,是杨百里沉重的嘬息,久久的沉默。
众人禀神,今日,这两父子终有一人逃不过一死。
生死一念的瞬间,是杨百里凝滞的叹息:“龙姑娘,你若想取我一命,又何必如此费周折,这条借来多活了十多年的命,确实是该还的时候了,你若想要,杨某绝不令色给。”
白纱轻飞的影子,微微敛了敛眼神,她修长的睫毛下,看不真切的波澜。
单黎夜再度抬起眸子,方要说什么,意料之外的,另一边围着的人中女声忽的嘶裂呼喊:“杨大哥,杨大哥!”
是颜笙儿。
杨孟祁出事了。
众人将眼神再度跳向那边一对红衣人影,女子悲痛欲绝,满脸的泪痕,头顶凤冠摇的叮当响。
男子,躺在女子怀中,双眸俨然紧闭,唇色比刚才更黑,脸色更如白纸般苍白,不安详。
“孟儿!”
杨百里眼中的火苗子跳的老高,一步做三步奔上前,推开了颜笙儿,扶住欲倒的男子:“怎么回事?”
单黎夜方要上前查看,被推倒在地的颜笙儿突的从一人手中抽出一把利剑,迅速上前,止住她的脚步,指着她的面门:“他都快死了,你还想怎样?若不是你,这场婚礼会成这样子吗?若不是你,杨大哥会这样子吗!都是你害的!”
对于颜笙儿的哄闹,单黎夜并未理会,仍旧抬脚,直奔那抹躺着已快无声息的杨孟祁,单黎夜蹲下,瞧着他的伤势,忽见他手背处的异色,抬起他的手,眉色拧紧了好几分。
一排排细如牛毛的雪魄针,教人用肉眼看不真切,如玉的手背中央,一块细小的青色显眼,若不是针中毒素侵入快速,染青了一块,只怕她也会将这一细节看漏。
方才不知道是谁送了杨百里三枚飞镖,她和杨百里庆幸躲过,却伤了杨孟祁,但如今这一排狠辣的毒针,又是谁做的手脚?
持剑的颜笙儿,盯着地上那已从自己剑下从容走过的白衫身影,眸中红呲欲裂,那个人凭什么,害了他的人,毁了她的婚礼,凭什么,如今还可以这般自若的当着好人。
她颜笙儿不甘心,不甘心。
颜笙儿身子猛地抽搐,抹干了泪痕,持剑的手,在一阵紧张急促的呼吸下,猛烈的刺向人群中央那白衫女子,偏毫不差。
叮当剑落,啪,人落地,痛声响。
闻声响,单黎夜错愕回头,身后的一幕,也只当是自己沉思过深,完全忘记了身后人心变化。
可,又是什么左右了她的思想,因为担心眼前男子的伤势,还是仅仅不想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男子,因她而死。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子……
颜笙儿的剑早已被人挑落,身体也翻滚着落地,砸在硬重的石地上,疼痛呻吟。
另一方,宁水琊淡淡收回抽出去的手,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继续做她想做的,身后自有他守着,即便他不出手伤颜笙儿,还有莐谙。
管他颜家少爷还是寻雪门流素庄弟子,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大不了,今日也可血洗听雨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