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挑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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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附录

恐怖和可怕的“集体谋杀”

——谈吴万夫农村题材小小说的主题

雪弟

吴万夫是从农村走出的作家,农村的苦难在作家的心底刻下了一道长长的印痕。自然而然,“为苦难的父老乡亲着书立说”(吴万夫《朝圣路上?后记》)成了这位作家的炽烈梦想。因此,在吴万夫的小小说中,农村题材占了很大的比重。在表现方式上,吴万夫往往不是从正面(光明处)去颂扬村民的淳朴与厚实,而是充溢着强烈的忧患意识,从反面(阴暗处)去批判村民的劣根性,揭示出村民身上潜存的恐怖和可怕的东西,从而深挖农村苦难的根源。

吴万夫在批判村民的劣根性时,并不是采用直接、正面的方式,而是由主人公的悲剧把它透视出来。打个皮影戏的比方,吴万夫虽把注意力集中到前台的人物上,但他关注的却是后台操纵的人。因为前台人物的命运是操纵在后台的人手里的。对前台的主人公,吴万夫虽也持批判的态度,如对王二小偷小摸并倒打一耙的小人行径(《黑锅》);对小米欺凌弱者的劣根心理(《面目》);对冒冒懦弱萎缩的屈从人格(《冒冒》),但作者的这种批判是有情的,是饱含着作者一捧热泪的。作者真正要批判的,是处于后台位置的村民,是村民身上潜存的恐怖和可怕的东西。

《冒冒》中,冒冒是独门小户。因此,村民谁都可以欺负他,村里没有一个男人没睡过他老婆。一次在开会的间隙,村民都打他,竟是为了取乐。打他的人当中,还有他的老婆。由此,我们看到了一个怎样恐怖和可怕的现实——无聊取乐,欺凌弱者,瞎乱起哄。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性中的劣根,不是以个体,而是以集体的形式出现的。这样,它们就构成一个稳固的体系,很难打破它。所以,冒冒挨打只能白挨,个体对集体的欺负是束手无策的。在《冒冒》中,这种集体欺负还是显性的,能看得到的,到了《面目》、《谋杀》中,就变为隐性的、不易看到的了,因而它更具杀伤力,杀死了人也找不到谁是凶手。《面目》中,小米和小水的冲突,本是一件正常的邻里纠纷。然而,最终却酿造了杀害两条人命的悲剧。虽然小水是杀人的凶手,但我们透过这起事件的前前后后,分明地看到杀人的真凶却是村民。是村民对这起事件的变态看法——小水怎能动手打人?——使本来理屈的小米反觉得自己受了欺负。悲剧就是从这一时刻开始的。小米领人打了小水,小水不堪受辱杀了小米。两条鲜活硬朗的生命在村民的眼皮底下凋谢了。还是用村民自己的话来说吧:“要知道小水会杀人,咋也不让小米多占二尺地皮。”村民能制止住小米的,但村民不想去做,村民习惯了对弱者的欺凌,而且从弱者的被欺凌中获得鲁迅笔下看客般的快感。这或许贬低了村民,过分夸大了村民的阴暗处。但《谋杀》,一文却让我们真切看到了村民进行“集体谋杀”的血淋淋的事实。林死于输液反应,但林的爹和村民却怀疑是秀——林的妻杀了林。“虽然找不出秀有丁点谋杀林的蛛丝马迹”,可“时间一长,人们似乎都觉得林是被秀谋杀的”。“似乎”二字把秀推向悲剧的境地,最终她不得不以死来洗刷自己的清白。我们可以怪罪秀的软弱,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如何逃出村民们火焰般的口舌?总之,小米、小水、秀等个体的毁灭,并非个人因素所造成,而是来自村民的“集体谋杀”,尽管这种谋杀并非有意识的,但它比有意识的谋杀更为恐怖和可怕。

吴万夫的小小说正因为揭示了这种“恐怖和可怕”而震撼人心,如果到此为止,仍不失为好的小说。但作家并未满足于此,而是向前又推进了一步,这就是《谋杀》留给我们的思索,林与秀的儿子——盅儿会不会走上和小水相同的道路?这样的悲剧还将延续多久?

读了《面目》、《谋杀》,亮光闪闪的斧头一直在我的心头晃荡,作家难道仅仅是指物质的斧头?我想不会。这里是一种象征,是关涉到对待人们劣根性的方式。小水的斧头,显然是一种“以牙还牙”的、盲目的方式,这种方式是没有出路的。所以,他的斧头砍死了欺负他的小米,同时也砍死了自己,根本谈不上砍掉村人的劣根。因为这把“斧头”也是劣根,用劣根去砍劣根,注定它是要失败的。如果盅儿也用这把斧头为母亲报仇,他的结局将和小水一样。但是我想盅儿不会。一是这把“斧头”一直磨在村人的心上,村人肯定会对此作出反思;二是盅儿才九岁,等他长大以后他会有所辨别,这当然是我美好的祝愿了。

(本文收入吴万夫小小说集《挑着的家》,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12月第1版)

我的小小说之路

吴万夫

我的童年是在忧郁和泪水中度过的,心灵的天空没有阳光灿烂和小鸟的啁啾。双目失明的母亲和患病在身的父亲竟然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七八个。我还清晰地记得童年的一幕:二嫂分家时为多得一份财产,和父亲大吵大闹,一向刚强的父亲气得倒在地上呜呜大哭。那哭声宛若冬天的飓风,一直掠在我童年的心灵里,久久不散。

就在那时,我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当名作家,写一写我苦难的父老乡亲。

进卫校读书的时候,我有幸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在笔会上结识了《百花园》杂志社的几位编辑老师,才知道河南郑州有一家小小说杂志和选刊。更让人永难忘怀的是,就在那次笔会上,我的小小说处女作《阿香》受到《百花园》杂志社几位编辑老师的青睐和好评,使我一下子成为与会者普遍关注的对象。

如果说这些是促使我走向小小说创作道路的一个客观因素,那么使我依然踏上小小说创作道路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我积极在小小说领域开拓进取,自然遭到几位在其他领域取得不菲成绩的文学朋友的“劝说”,他们一致强调小小说没有多大发展前途,让我“转轨”写一写中短篇,言语中自然流露出一丝不屑。这些话,虽然不乏善意,但让我听起来有些不快,多少挫伤了我开始搞文学创作的积极性和自信心。

我从小素有“老肉龟”、“肉荸荠”等绰号。这些绰号在很大程度上总结了我的性格。其实导致我这种性格的主要根源是父亲。那时因为家庭的贫穷,暴躁乖戾的父亲像一座火山,在他的身上永远都有发不完的火。父亲打骂我们从不允许我们哭泣,挨了打还得端碗吃饭,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吧嗒吧嗒”滴落碗里……这一切培养了我们倔强和自强不息的性格。因此,当朋友们的言语中流露出对小小说的鄙夷时,我多年的“老毛病”又犯了,暗下决心要拿出成绩给他们看看……

如今,我的小小说在省内外频频获奖,有的被省级、国家级选刊选报转载,有的被出版社收入多种选本选集,有的被电视台拍摄成电视剧,照片和作品被多家报纸杂志刊登和评介,信阳电视台、河南工人日报等媒体还就我的创作经历进行过专题报道……事实证明:进行优秀的小小说创作所带来的“殊荣”,并不比写一部庸俗的“大块头”差。

一位香港富豪有次外出,不经意掉落一枚2元硬币。一名随行人员捡起来交给他后,得到200元的奖励。他语重心长地说:“2元钱,捡起来它就可以继续流通,体现它的价值……”

从富豪的这件小事中,耐人寻味地表达出这样的深意:事物不论大小,价值尽在体现中……由此想到小小说,亦然。

原载《百花园》1999年增刊《中国当代小小说作家百家创作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