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挑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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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多味地带(2)

玲子爹从最后一个男人家出来时,已犯了糊涂,玲子爹站在黑暗里久久思考着一个问题,这么多男人,哪一个是真正的元凶呢?自己总不能把这些人全部砍杀掉吧?说来说去,只能怪自己的伢儿没有德性,乱了纲常……

想起玲子,玲子爹又一次咬得牙齿嘎嘣响。玲子爹二话没说,又蓄满阴谋地向医院赶去。

玲子爹决定用刀子劈了这个该天谴的孽障玲子!不劈了这个丢人现眼的玲子,玲子爹就觉得自己今后将无法在这个小镇上蹬住脚!

玲子爹赶到医院时,玲子正躺在临产床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呻吟。那满携着痛苦的啜泣声,显得还是那样的稚嫩和微弱。医生已给玲子打了引产针。这时药效正好发挥了作用。玲子不断在产床上翻转着,不时交换体姿以减轻痛苦。玲子面色瘆白,豆大的汗珠从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涔涔滚下……

玲子爹本来攥得很紧的刀子,这时当啷一声掉落脚下。

原载《传奇故事》1999年第11期

世事

偶然的一天,他在街头碰到这样一幅画面:他看见很多人都围在一起的地中间,跪着一个人,那人剥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橘子,正一口一口朝嘴里喂。准确地说,这是一个残疾人。他的双腿齐齐地断了。从他腌臜而褴褛的衣着和蓬首垢面的脸上不难看出,他一直是靠跪着乞讨为生的!

他为自己看见这样的画面,先是惊讶,后是同情,最后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唉!这样的人真是活受罪,生不如死哇!”

他的这声喟叹,虽然喃喃自语,近似虫吟,但还是有人听见了。

那位跪着生活的乞丐,仿佛也敏感地捕捉住了他的声音,表情复杂地睇了他一眼,拨开人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人群。

时间如水。世事如棋。

当年在人群中轻轻发表感叹的他,这时早已不在了人间。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他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为了自己温馨的家,他投身商海,后来坠楼而自杀。

那位跪着生活的乞丐,这时依然艰难地出现在每一条大街小巷,不过他已蓄了满头白发,胡髭拉碴。

原载《文学港》1999年第5期

原载2002年10月22日《贵阳日报》

风声

老高睡在朋友家里,半夜里忽然被一阵风声搅醒。老高歇斯底里大嚷一声:“风!好大的风啊!外面又在下雨了!”

老高的一声吆喝,惊醒了朋友。朋友拉开窗帘,外面的星空晴晴朗朗,柔曼皎洁的月华透过窗棂,粉粉扑扑,泻了房间一地。朋友知道老高病了,摸老高的额头,滚滚烫烫。朋友说:“老高,你大概发高烧了!”

老高说:“我真的听到外面有好大的风声,狂呼乱叫,仿佛千军万马疾驰而过,一场大雨正下得紧!”

朋友便强行架老高到医院,经过一番检查,测体温,老高果然感冒了,高烧40℃。

老高在医院里连夜输液打针,感冒虽然控制了,但老高总是嚷着“外面有好大的风”!老高一有机会就拉着同室的病友,让他们倾听外面的风声。其时,外面风平浪静,晴天朗朗。

老高住了几天医院,感冒早就好了,但仍处在谵妄状态里。朋友又出面请来几位医生会诊,都没看出老高有什么异常。

在这时,老高的妻子过来领回了老高。

老高回去后,依然听到他的耳畔有呼呼的风响,那气势,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壮观。

老高和人聊着天,忽然就觉得有一种天籁之声自远古的地脉深处袅袅升腾,若百鹤齐唳,呼啸而来。老高就仄歪着头,细细聆听,然后逆风而行,奔跑着去寻找风的源头。当然,老高的这种寻找只是一种徒劳。但他总感觉到有一团风,如龙吟虎啸,响彻在他的耳际;又如霹雳闪电,锯锉撕扯着他的耳膜。

老高和人说话时听到这团风,吃饭睡觉时仍听到这团风。这团风,随时从各处蹿起,追扰着老高,包裹着老高,擂打着他的耳鼓。老高被折磨得孱弱不堪。

在这期间,老高的妻子领着老高多次去看医生。有的说是神经官能症。有的说是精神病。治疗了好长时间,都不见丝毫好转。

老高的妻子最后又领老高到北京的一家权威医院,才确诊老高的症结出在耳道。由于耳膜相对脆弱,对外界的刺激特敏感,才出现虚幻状态。具体受什么刺激,老高和他的妻子一时都没有找出原因。

医生给老高开了药,老高回去后服了药,不几日病就好了。

老高又到了朋友家,朋友为了弥补那次缺憾,决计留老高在家里多居住几日。

老高婉言谢绝:“我的病还没有完全恢复透彻,我想回去静养几日,谢谢你的好意!”

朋友极力挽留:“兄弟甭嫌弃,我这里很清静的,这几日附近的磷肥厂停产了,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哇!”

朋友盛情难却。

老高只好留下。

开始的几日相安无事。忽一天半夜里,老高又被一阵风声搅醒。老高赤身裸体,跳下床,歇斯底里大嚷一声:“风,好大的风啊!外面又在下雨了!”

朋友过来劝慰老高:“外面根本没有刮风,更没有下雨!那是附近的磷肥厂又在生产了,乍一听,机器的轰鸣很像风……”

老高却在这轰鸣声里慢慢倒下……

原载《广西文学》1998年第11期

茶道

毛明自从当上镇长后,一切都随之发生了改变。就连喝的茶叶也上了档次,并且大都是别人送的。

又是年关。按照惯例,每到年关,毛明都要让妻子给岳父大人送去十几斤白糖,几条烟,外加两包“柳叶子”茶叶。所谓“柳叶子”茶,都是一些低档次的雨后茶,只因叶片较大,状如柳叶,老岳父习惯性称之“柳叶子”茶。毛明镇长那时还不是镇长。所以就连这些“柳叶子”茶,都还是自己掏腰包买来的,更甭说送高档次的茶叶了。

今非昔比。今年的毛明已是镇长了。是镇长的毛明就不应该再送一些有损自己形象的“柳叶子”茶了。

年关的时候,毛明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不堪——年终总结——给各层领导拜早年——打点疏通各个环节渠道。毛明白天黑夜都要在外边穷折腾,屁股很少搁在自家的凳子上。因此给老岳父送贺年礼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妻子身上。妻子在给老爸拿茶叶的当儿,犹豫了片刻。妻子犹豫的时候还是顺手从礼品橱上拿下两盒“杏山”茶。这两盒“杏山”茶亦是别人“意思”给毛明镇长的。毛明镇长在往礼品橱上放茶叶的时候,只是随口说这两盒“杏山”茶很贵重,但具体贵重到什么程度,毛明镇长没有说清楚。

妻子决定把这两盒“杏山”茶孝敬给老爸。毕竟自己是老爸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再说,毛明好赖也是一镇之长,镇长毛明的妻子出手就得体体面面,拿出个镇长妻子的模样来!

毛明的妻子回来后把送老爸两盒“杏山”茶的事向毛明说了。

毛明一听惊诧道:“喏!你咋送这么贵重的茶叶?那可是一千多块钱一斤的茶叶呀!”毛明说这话的时候自知失嘴,忙又改口:“我得赶快去告诉老爸,这茶叶一定得留着自己慢慢喝,千万别浪费了!”

妻子一听这么一斤重的茶叶就值一千多块钱,顿时惊愕得嘴巴张得老大。毛明忙急急火火朝老岳父家里赶去。

这是一个暖冬季节。因为走得急迫,毛明只感到脊梁沟里微微有汗濡濡的。毛明进入到老岳父的院子里时,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正犹疑间,只见卧在廊檐下晒太阳的一条大狼狗,“汪”的一声狂吠,吓得毛明毛骨悚然,往后倒退了几步。毛明刚想退出门外,这时有一声呵斥狗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吓得毛明又是一跳。毛明睁开眼睛,发现在大狼狗的身边半坐半躺着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正是老岳父。要不是老岳父伸展了一下慵懒的身子,毛明真疑心他就是一条狗了!毛明为这个念头实在感到滑稽可笑和一种罪过。

毛明余悸未消地凑到老岳父跟前坐下。

毛明说:“爸,我送给你的那茶叶……”

“哼!还有脸说出来,真是官越当大了,越抠门儿……你净送一些长醭了的茶叶,我早送给玩狮子的啦!”

“坏了!你可知道那是一千多块钱一斤的上等毛尖呐!真正的好茶叶就那模样,白绒绒的并不是长醭……”

“还一千多块钱一斤哩!喝在嘴里又苦又涩,还不如原来的‘柳叶子’茶……”

“这你就不懂了。喝茶之道,并不叫喝,而叫品;品茶,便是赏其色,品其味,观自然之色,沾天地灵气……真正的好茶,喝在嘴里苦涩,尔后有一股悠悠气息,自喉管慢慢溜下,于肺腑间幽幽飘动,余味未尽,给人一种清甜爽口的感觉……”

“好啦!甭在我面前卖狗皮膏药了!好茶叶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我知道你现在升官了,俺们这些草民百姓享受不起那种待遇,俺喝惯了‘柳叶子’茶,‘柳叶子’茶对着俺的胃口……”

老岳父说时,已泡好了一搪瓷缸“柳叶子”茶,并往茶水里撒了一大把白糖,径自端着茶缸,呼呼噜噜,有滋有味地啜饮起来,把毛明一个人晾在那里晒难堪。毛明只好尴尬地离开。

毛明怄了一肚子气回到家里。老岳父对这件事情也一直耿耿于怀。

转瞬又到了第二年年关。毛明和妻子特意给老岳父送去了十几斤白糖,几条烟,外加两包“柳叶子”茶。

老岳父这次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一个人端着撒有白糖的“柳叶子”茶,咂吸得茶水“——嗞——嗞——”有声,还不时对女婿毛明一顿褒奖。

毛明顿悟:茶之道,人之道也……

原载《小小说月报》2000年第3期

原载《小说月刊》2003年第12期

原载2003年8月8日《自学考试报》

荣获《小说月刊》精短小说大展三等奖

入选《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双年选:2000~2001》(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4月第1版)

入选《中学生不可不读的微型小说名作·一条鱼的纪律》(东方出版社,2012年3月第1版)

有些事情你无法明白

金林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事可干,金林的妻弟便让金林到卡拉OK厅为他帮帮忙。

金林开始去帮忙的时候,妻子惠叶并没有说什么。惠叶是那种很贤淑善良的女性。惠叶的家庭可谓“大户”人家。哥在外面当大老板。弟在镇上开办一爿歌舞厅,风流倜傥,体面无限。爸是镇法庭庭长,经常给人判官司,是个很不错的肥缺。金林在部队转成志愿兵,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女的就是惠叶。金林听了有关惠叶的家庭情况,并没有抱多大的成功希望。可惠叶却当即拍板钉钉:“成!俺看中的是人,其他并不重要!”

金林和惠叶的婚事就这样成了。

金林在部队干了八年志愿兵。在这八年的时间里,惠叶拉扯着女儿,肩挑着日月,拨赶着孤独和寂寞,过了一年又一年,直至金林从部队回来。

人们都说金林和惠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充充足足。

可自从金林在歌舞厅帮忙后,惠叶的情绪就莫名其妙变坏起来,整日烦躁不安。金林总是对惠叶解释说:“我这是给你弟弟帮忙,又不是在舞厅泡妞胡闹,你甭吃醋就是了。”

金林的定心丸并没有安稳下惠叶的烦躁情绪。

歌舞厅很红火的时候,金林连续几夜都回来得很晚。惠叶的情绪就变得更糟糕了。惠叶几天板着脸,动辄大发无名之火,常常把脚盆痰盂等踢得哐当乱响。本来没犯规矩的猫呀狗呀,总是无端地被惠叶踹得喵喵呜呜,狺狺哀鸣,奓撒着爪子惊慌失措蹿逃一边。

金林因为太忙碌的缘故,已经好长时间忽略了和惠叶做爱这件事。那天早晨起床后,金林瞄着还在睡眠中的姣俏的妻子,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渴望攫取着他。无奈时间仓促,金林只好按捺住性子,穿戴整齐地走了。但同时有一个雄雄勃勃的计划早已在金林的心头敲定了。

金林这天夜里借故回来得就格外早。金林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脱衣上床,但无论怎么惠叶,惠叶都佯装睡着了,脸朝里,不吭一声。金林再时,惠叶就说:“我没有兴趣!”末了,又补充一句:“金林,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惠叶撇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再也懒得搭理金林了。金林开始只想是因为自己太忙,冷淡了惠叶,惠叶一时委屈才说了这句赌气的话。既然妻子还在火头上,金林也就不想再惹惠叶生气,并没有拿过多的话语去询问她。

金林想和惠叶轰轰烈烈的行动也就只好被取缔了。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金林照旧按时起床,趟着阳光赶日子。

可是下午的时候,金林做梦也没有想到惠叶买回“三步倒”,服药自杀了!金林得到这个噩耗赶回家时,惠叶已面色乌紫,嘴吐血沫,全身冷冰冰的已没有一丝温热。7岁的女儿正扑在惠叶的身上嚎啕大哭。看到此情此景,金林双腿一软,瘫痪在地,昏厥过去……

惠叶的死,给了小镇一次不大不小的震动。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唏!又没争,又没吵,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是啊,会不会是男人在舞厅有艳遇了,女人想不透彻?

——我看未必。听说男人很正统。唉!世间的事你咋说呢?有的人,你认为他生活很痛苦,可他却活了一年又一年;有的人,你认为他生活得很好,可结果却让人意料不到!

……

人们都为惠叶的死感到无限惋惜。

金林叶好长时间对此事想不明白。

原载《草原》2000年第8期

原载《南方文学》2000年第11~12期合刊

距离

兄弟俩原来关系很好。哥在街上。弟在乡下。

一次哥对弟说:“弟呀,我们兄弟也不多,还是搬在一块住吧,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遂打点行装,举家搬迁到了小镇。

最初的那段时间,兄弟俩相敬如宾,妯娌俩也和和睦睦,孩子们更是打成一片。哥有好吃的总是端给弟家一些。弟有好东西总是分一些给哥家。孩子们更是你来我往,不分彼此,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