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琳马上撩起了裙子,装出一幅很不高兴的样子。“对不起,陛下,再见,夫人。”她对贝贝拉完全无视,转头要走。
察理急着拍了拍她的臂膀。“稍等一下,夫琳——我来送你,如果你给我机会。你是有人护送的罢,夫人?”他给贝贝拉的这个问题并不想得到答案。
“不,没人!大家都已走开了。”说着她气得鼓起腮帮子,显出非常着恼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一般,“我真是不懂,我难道该独个人走,你——”
可是察理打断了她。“对不起,夫人,我现在要送斯朵回房了。晚安。”他不情愿地鞠了一个躬,将臂膀伸给夫琳,两个人并肩而去。走不上几步,夫琳就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的样子,突地发出一阵嘻笑。他们到了夫琳的门口,察理轻轻跟她亲了一下,问她是否可以看她卸妆——因为这事他已轻车熟路,有时带着一群廷臣同去。可是这次她只回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并带着一种恳求的神情。
“我累了。身体很不舒服。”
他听了这话不禁露出惊慌的神色,因为瘟疫虽然没有传进宫里,但是大家对一些些微病症也会害怕的。“你头痛吗?别的还有不舒服吗?你想要呕吗?”
“不,陛下。只是头痛,大概老毛病复发了。”
“那么你会经常头痛吗,夫琳?”
“这是老毛病了,自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开始有了。”
“你肯定它不是一种借口——为挡驾不欢迎的客人吗?”
“不,陛下,我真的不舒服。对不起——现在我可以进去吗?”
察理低头吻吻她的手。“当然,亲爱的。请你原谅我刚才的冒昧。可是你该照顾好自己,倘使你痛得厉害,或是有什么别的症状,你得赶快去请博垒塞医生,并且通知我——好吗?”
“我会这么做的,陛下,晚安。”
她退进房间里去,轻轻关门。她的确不时会剧烈的头痛,当她显得激动兴奋的时候,这属于神经性头痛,因为她没有卡塞曼夫人那般好精力。
房间里,那只法国带来的长尾绿鹦鹉已经埋下头在睡觉了,但她进去的时候它就立刻醒过来,在它的架子上欢快地跳来跳去,高兴得咭咭呱呱地叫着。将她从小照顾至今的芭丽奶奶已经坐在椅子里睡着了,现在她又醒过来了,急忙跑过来帮她卸妆。
她回到自己房中,不用再作矜持的态度,不自觉地现出了倦容。等她脱去了外衫,解开了她那扎胸的骨带,她便轻松地坐下去,让芭丽奶奶为她卸妆。
“你又头痛了吗,宝贝儿?”芭丽奶奶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但是温存而慈爱,她的手指头儿也感觉十分体贴。
“痛得厉害。”夫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芭丽奶奶拿来一条布儿,是放在近边一个架上备用的,在一碗醋里熏了熏,然后把它敷到夫琳的额头上去,两个指头按在两太阳穴上。夫琳就闭上了眼睛,将头舒适地枕在芭丽奶奶的胸口上。她们这样静静待了几分钟。
突然,外边起了一阵慌乱。先是一个小厮低声低气地在那里说话,随后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声回答他,接着卧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了,芭莫贝贝拉出现在门弄里。她直直瞪了夫琳一会儿,然后跨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那声音非常猛烈,连夫琳的脑子也被震动了,叩得她不觉一怔。
“我要跟你理论一下,斯朵夫人!”贝贝拉对她喊道。
夫琳觉得很伤自尊心,便也不肯相让迅速扫去脸上的愁容,站起身来昂着头。“那么我在这儿候教了,夫人。你请明说吧,你要我怎样?”
“等我来告诉你罢!”贝贝拉一面喊着,一面就急忙迈步上前,站在只离夫琳三四英尺的地方。芭丽奶奶毫不畏惧地从夫琳肩膀上探头瞪视着她,鹦鹉也聒聒叫着在那里怨恨,但是贝贝拉一概不看在眼里。“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必把我当做一个傻子!这是你完全能做到的吧!”
夫琳用充满厌恶的神气将她看了看,心里觉得非常不快,为什么自己当初竟会把这毫无教养的家伙当作最好朋友。她重新坐了下去,让芭丽奶奶继续为她拆头发。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样让你做一个傻子,夫人——无论是在哪里。倘使你知道的话,我也没为你做什么。”
贝贝拉双手撑腰站在那里,眼睛变得怨恨起来。“你真是一个狡猾的人,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也可以是你非常危险的仇敌。你别以为自己把熊鼻子抓牢了。我只要想做,我可以照样扫你出白宫。”说着她更是叭地弹了一下手指。
夫琳冷冷地一笑。“你做得到吗,夫人?那我等着——可是我想我是跟你一样讨万岁爷喜欢了——虽然我所用的方法跟你的不必相同——”
贝贝拉发出一种藐视的声音。“呸!你那种装模作样假正经,早就叫人厌烦了!人家只要跟你睡过了一回,就要把你看得毫无价值!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来打赌,要是皇帝爷跟你睡过觉,他就要——”
夫琳也不和她分辨,只是非常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谁知贝贝拉嘴里正在说个不停的当儿,她身背后的门慢慢地推开了。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察理,他摇摇手叫夫琳不要做声,懒散地将身子靠在门框上,眼睛看着贝贝拉,脸上出现一种阴沉、不悦和愠怒的表情。
贝贝拉正在大声地喊着。“有一点你是怎么也比不上我的,斯朵夫人!无论我再不如你,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肯在半中间爬下我的床去……”
“夫人!”
门口响起察理的声音。贝贝拉急转过身来,直吓得张开嘴,于是两个一同看着察理迈步走进房里。
“陛下!”贝贝拉急忙对他行了一个礼。
“你这种丑话该完了吧。”
“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我早就听厌了你那套令人生厌的话了。老实讲夫人,你有时候做得真是太过份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呀!”她反驳道。她突然睁大了眼,从察理脸上移到夫琳脸上,又从夫琳脸上再看回来。“哈哈!”她轻轻地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们两个人干得太棒了,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
“不幸是你错了。事情是这样的,刚才你从过堂里面走来没有瞧见我,但我却看出你到这里来,就跟你进来了。你的神气有些像缺乏善意。”他见她听见这话颇为惴惴不安,便觉有趣地脸上淡淡一笑,但是立刻又阴下脸儿来。“我想我们是已经说好了的。你对斯朵夫人的行为必须客气而友善。刚才我听见的这番话儿却既不客气也不友善。”
“她那样抵毁我,我还要对她客气吗?”贝贝拉急忙替自己辩解。
察理一声冷笑。“抵毁你!啊呀,天,贝贝拉,你以为这可能吗?如果你向斯朵夫人说声道歉,我们两个就都可以离开,好让她独个在这里休息了。”
“道歉!”贝贝拉不觉骇然地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着夫琳从上到下很轻蔑地看了一番。“我绝不会干的。”
于是他脸上的忍耐立即消失,立刻换出一副一直深藏在那里的阴险面容来。“你不愿意吗,夫人?”
“不愿意!”贝贝拉倔强地盯着着他,以至两个人都把夫琳忘记了,其时夫琳疲倦而不安地站在那儿,只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开。“对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是不会向她道歉的!”
“悉听尊便。不过我对你有个建议,在你考虑这个问题期间,请你暂时搬出汉普敦宫去。经过几个礼拜反思,你也许可以对你的行动举止另有一番想法。”
“你要把我撵出宫去吗?”
“那是你的说法。”
贝贝拉立即哭了起来。“我这么多年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你竟如此对待我!一个做皇帝的将亲生孩子的母亲驱逐出去,这是全世界有目共睹的耻辱啊!”
他怀疑地扬扬眉毛。“我的孩子!”他轻轻地复述道,“好罢,也许有几个是我的孩子。可是我现在没有话说了。你面前只有两条路——向斯朵夫人赔不是,或是到旁的地方去。”
“可是我又能去哪儿呢?现在到处都是瘟疫了!”
“这里也有瘟疫。”
就连夫琳也从昏睡中醒来,于是两个女人异口同声道:“这里!”
“一个马夫的娘子死于瘟疫。明天我们就要到沙利斯柏力去住了。”
“哦,我的上帝!”贝贝拉哭起来道,“现在我们都要染上了!我们都要完了!”
“不会的。那个女人已经埋掉了,所有跟她在一起的人都已经关了起来。现在没有发现新病人。你听我说,夫人,你赶快拿个主意。明天你要随我们一起去吗?”
贝贝拉看着夫琳,夫琳感到她的眼睛移到自己身上,便抬起身子抬起头,带着一种冷漠的敌意去迎接着。贝贝拉啪地将她的扇子掷在地板上。
“我不要跟你们去!我自己会去利兹莫,随你们去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