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往往很有戏剧性。有的人,相互之间待了很久很久,除了“没感觉”,就是“陌生”;而有的人,尽管接触并不多,甚至是“未曾谋面”,只不过是互相间的声波传递,也会感到很投缘。为何?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会产成频谱,频谱相同,沟通自然畅通无阻。
半年后,我出院了。我接到的第一封信是胡院长和楼校长夫妇写来的:潘教授:
您好!终于可以顺利回家休养了!说真的,半年来,您的病一直牵动着我们的心,一波三折,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从医多年的我们,十分佩服您的意志与毅力!相信您一定能战胜疾病,健康长寿!
大病之后,一直放不下的工作也只能放下了。希望您能坦然以对,做到恬淡虚无,超然物外。因为过去的30年中您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成绩卓著,足以自慰!反过来说,人总是渺小的,在地球上有些许痕迹就行了,您同意我们的观点吗?
等腿伤好了,出去看看大好河山,对康复是大有裨益的。
病理分级不是绝对的(因为我告诉他们,我的病理分级为2~3级,属中期偏晚一些),人的精神状态却是决定因素。
您良好的心理素质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我们对您有充足的信心,您一定能成功!
祝
早日康复!
信是楼校长执笔的,楼校长的字真漂亮,在我眼前,就像一页优秀的硬笔书法,看了很舒服。医生能写这一手好字的人,并不多。人如其字啊!
后来,我能走路了。我一心想去拜见这对未曾谋面的好医生。可是,他们不同意。最后,我拗不过他俩,还是让楼校长花了一天的时间,特意从浦东赶来虹口看我。
1年多了,咱们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终于能见到楼校长了,我很激动,双眼湿润,一下扑到她的肩上,半晌,我无语。
“恢复得不错,不错!” 楼校长拍着我的肩膀高兴地说。接着,她拿出了几瓶进口药送给我,这是养骨头的药,那是帮助睡眠的药,一一嘱咐我怎么服药。原来,这些都是她在美国的儿子孝敬母亲的。但楼校长说,你现在急需,你先用。
2007年的春节,我又接到胡院长和楼校长寄来的贺年卡:
人似飞鸿常有信,
事如春梦了无痕。
祝您在新年里,
健康快乐!
永远年轻!
贺年卡的语言,很美很美,而他们俩的心灵更美!
我一直珍藏着这对好医生给我的所有信件,它们也是我康复治疗中的良药。
3.于医生:偶然和必然
于医生,也是我得了大病后,认识的另一位好医生。
和于医生的交往,印证了一个哲学命题:偶然和必然。
认识于医生,很偶然;两年中,我们交往得如此深入,又是偶然中的必然。
那是2005年的岁末,也是我乳腺癌手术后的半年。上海的一家很有名的三甲医院请我去聊聊关于开展医院公关培训的问题。
接待我的是该医院的宣传科汪科长,在等待培训科科长的间歇,汪科长与我聊起了我的治疗方案。当她得知,我是自己在研究制订方案的,而且还用了许多饮食疗法、营养疗法后,当即表示,她要把我推荐给一位于医生,说我的治病理念与那位医生提倡的“自然疗法”很吻合。我当然非常高兴:终于可以找到“导师”了。
如果那天培训科科长不迟到,如果汪科长跟我聊的不是这个话题,那么,我也就很可能失去了认识于医生的机会。所以,我说,认识于医生纯属偶然。谢谢培训科科长的迟到,谢谢汪科长的慧眼。
与于医生见面是春节后的第一个上班日的下午一点半。
那天下着雨。家人怕路滑,不安全,由我妹妹陪着我。因为我的腿未痊愈,还拄着拐杖呢。
事先,我对这次见面做了认真的“备课”,准备了三套材料:一是我为自己制定的整个治疗方案(论点);二是制定这个方案的理由(论据);三是支持这个方案的许多文献资料(权威佐证)。我好像有点“论文答辩”的感觉,希望自己能一次通过。
一路上,我在想象这个“于医生”:年龄嘛,60岁左右(在中国,有成就的医生差不多都要熬到这个年龄);头发少许花白(有学问人的标志之一);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镜(知识分子嘛);说话呢,很有逻辑性的(医生的职业需要运用逻辑思维)等等。
我最担心的是这个“于医生”,不要像其他医生那样:面对我的“论文”,除了微笑,还是微笑,不反对不支持,让我失去了“答辩”的机会。而我希望今天这个“于医生”,不要行“弃权票”了,哪怕是指责我,你这是错的!那我今天也就收获颇丰了。
学生总是希望老师能批改一下自己的作业。
在医院的贵宾室。
站在我面前的于医生是:黑黑的平头,军人的身材,一副眼镜后面透着炯炯有神的双眼,年龄嘛,像是40岁左右。哇!我猜错了。随即一想,今天肯定有戏。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第六感觉”。
一阵寒暄之后,我与于医生分别坐在面对面的沙发上,在于医生很职业的微笑下,我开始了我的叙述……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久违的三尺讲台,我也很职业地注视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对我讲的内容很感兴趣。于是,我讲得更得意,几乎忘记了自己今天是学生。但于医生并不在意我的 “老嘎嘎”,他不插话,只是频频点头。
“不好意思,我讲得太多了,请您指点!”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歉意地说。
大约5秒钟后,于医生说:“你让我们医生汗颜。作为患者,你思考得这么深、这么全。我在美国也看到这样的病人,但他们本身都是医生。”
得到专家的首肯,我嘴巴上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心里乐滋滋的。
接下来,于医生开始批改作业。
“你的方案,总的思路是对的:在源头上截住疾病,而不是消极地等待‘结果’的爆发。但你还是要加大自己抗氧化的能力,焕发自身机体的‘自愈力’,也就是healing power of nature。”
“我理解您说的‘自愈力’,是不是平时我们说的自己身体里的‘正气’?”我问。
“对,正气内存,邪不可干!”
于医生又从自然医学的角度指出了由于男女的生理结构的不同,提高“自愈力”必须先进行排毒,排除或化解体内致癌因素的重要性。
他说以“肺癌”为例。男女两性在淋巴结结构上的先天不同,才是导致女性肺癌发病速度高于男性的深层次的解剖学原因。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有强大的解、排毒系统,淋巴系统就是其中重要的系统之一。乳腺、甲状腺、肺等器官的排毒主要靠淋巴。女性的淋巴结多呈圆形或卵圆形的,个头比较小;男性的淋巴结呈带状和节段状,个头也比较大。相比之下,男性淋巴系统的排毒功能要高于女性。因此在同样的条件下,女性患肺癌的比例会高于男性(有资料显示,若男女同等吸烟,女性的肺癌发病率将是男性的1.5倍)。与女性乳腺癌发病率提高同步,必然伴随着女性肺癌、甲状腺癌等患者的增多,因为这些器官的排毒系统是同一套的。
我不断地点头,示意我听懂了。
“于医生,您看我这方面如何再加强一些?”
“你还应该多吃具有排毒功能的食品如青椒、白萝卜、甜菜等,此外要特别注意运动,尤其是上半身的运动,因为肌肉运动是增强淋巴引流的最好方法。”
“请您指导一下,我饮食荤素搭配的最佳比例?”我拼命地抓住这一机会,不断咨询。
“荤素搭配的最佳比例是2∶8,这是一种最‘合乎自然’的配比。我们知道,人体最佳的内环境是弱碱性的,从食物功能上来说,几乎所有的蔬菜水果都是碱性食品,而所有的肉类都是酸性食品,这就告诉我们要多素少荤。另外,你看我们的牙齿,食肉动物的犬齿在人类已经退化且数量只有4颗,占牙齿总数的20%左右。这其中就有一个自然传达出来的信息,告诉我们荤素的合理比例应该在2∶8左右。肉食吃得太多,会加重体内脏器的负担,让人体酸碱度失衡。要知道,几乎所有的癌细胞都只能在酸性环境中生存。”
于医生理论联系实际的教导,说得我心服口服。
时钟已是三点半,整整两堂课的时间,该“下课”了。
这时,于医生提议与我合影,我欣然应允。
外面雨停了。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感到一身轻松,突然听见妹妹说:“你怎么不用拐杖了?”
是啊,怎么听完于医生的课,连腿也好了?!
回到家里,我给于医生发了条短信,表示感谢。
于医生回复:“不要客气,医生历来是从病人身上学习并获得经验的。所以,要感谢的是我。”
“医生历来是从病人身上学习的”,有这样思维的医生一定是位好医生。
交往多了,我发现于医生和我有惊人的相似点。比如,教育背景多元:他是集西医学、中医学、自然医学、MBA等多学科于一身的;我是融中文学、管理学、公关学、策划学等众学科为一体的。工作经历多样:他干过神经内科医生、医院院长、健康咨询公司老总等多种职务;我也有过教师、校长、总策划等多种头衔。还有我们俩都属“虎”,虎气相投,只不过,我大他一轮。
当然,最大的不同是:他是我的医生,我是他的工作对象——病人。但于医生说,最好的医生其实是和病人一起作战的。所以,我们经常一起作战。
我们交流的话题越来越广泛:医学的、教育的、哲学的、宗教的、管理经营的,甚至还会谈一些颇为时髦的宏观话题,比如,全球视角下的中国医改问题、新背景下中医的发展机遇问题等等。交谈中有不少碰撞,但更多的是“英雄”所见略同。这就是偶然中的“必然”。
那次在上海市妇联的女性讲座中,我拽上于医生一起演讲,他的一套“男人与女人”的观点,赢得了场下女人们的一片喝彩。
今天,当我想写写于医生的时候,脑子里跳出的就是这个哲学命题:偶然和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