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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每一位佳丽都要在客人面前表现出超常的姿态美,走起来优雅、秀美,跑起来轻盈、矫健,站起来挺拔、高立,躺下去窈窕、妖娆。你问我为什么红星洗浴中心生意这么好?因为我们这里的每位佳丽都以饱满的精神迎接客人,她们不仅有组织有纪律,身上还散发出健康的精神气质,健康才是无价宝。每日一次的广播体操是必不可少的,每个女人都想拥有对自己胸部的控制能力,只有扩胸运动可以帮女人完成这个愿望。以上是小月吴对某次提问的回答。

红星洗浴中心成了县城的繁华胜地,冠盖如云。每日上岗之前,由小月吴亲自领操,带着众位佳丽在大厅做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七套广播体操,并根据佳丽们的职业特点进行了一定程度上改编。小月吴要求严格,训话道:广播体操是每日必修课,ISO管理体系标准的一部分,能让你们舒活筋骨,伸展关节,整个人也会变得轻松活泼,激扬向上。每一个人都要从思想上重视广播体操,集中注意力,认真体会,创造形体美。

佳丽们做到扩胸运动。小月吴强调说,扩胸运动是重点中的重点,一定要把这个动作优美地做出来。跟我做,前弓步,后振有力,臂要平,呼吸深而慢。扩胸运动能让胸部干瘪的变丰满,丰满的变更丰满,让你们的胸部和身体和谐统一,变得更舒展,更开阔。小月吴批评88号,提醒道,肩角拉开,肩角不拉开,胸部能挺拔吗?

佳丽们做到踢腿运动。小月吴说,不许用勾脚踢,胯要分开,腿要高踢,踢越高越好,大厅里没有男人,分胯高踢腿有什么难为情的,你们还有难为情的事情吗?于是,88号踢了9号屁股,108号踹了8号大腿。

小月吴喊跳跃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佳丽们就跟着跳跃,脚步有了点慌乱。小月吴把动作分解,边示范边说,使劲跳,要把你们的情感融入进每一次跳跃中。跳的时候,脚尖绷直,头要使劲往上顶,注意挺胸。小月吴喊旋转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佳丽们跨着弓步,跟着旋转。小月吴说,旋转的时候要紧而不僵,松而不懈。佳丽们做到腰部运动, 49号小细腰似乎能绕环两周,人人侧目而视。腹背运动还没有结束,都还在前体后屈的时候,大厅玻璃破碎的爆炸声把几位佳丽吓得花容失色。

红星洗浴中心又被人袭击了一次,打玻璃的是张排长,他通过砸玻璃泄愤,要跟小月吴讨个公道。这个人瘦得胸脯前壁的骨头都快翘了出来,得了个张排长的绰号。小月吴到了门口,对张排长说,我看错了人,真的看错了人,看错了人什么都是白瞎。我哪里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张排长说,小月吴你现在过得比我好多了,我现在很妒忌你,但是你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不给我,我就不让你过上好日子。小月吴告诉张排长说,你想得美办不到,红星洗浴中心就在这里不挪窝,有本事你来解放吧。

老包领着杨家兄弟来了,说打牌打到一半就被你叫来了,好手气都被你弄没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小月吴你煮锅面条给我们吃吧。见小月吴遭了磨难,老包对杨三兄弟说,从今天开始小月吴给你们发工资,你们听小月吴指挥,战斗任务是保卫洗浴中心。杨三笑嘻嘻地说我觉得很光荣,我是保安队长啦,我还没当过洗浴中心的保安队长呢。老包说,你这个保安队长很值,可以天天看到佳丽们的倩影了。美女爱英雄,哪个说不定还会爱上你呢。

杨三留了个飞机头,对这个发型很重视,不一会儿就得拢几下。他激动地说,我的头型好不好看?我要找个佳丽,把她当成我的女朋友,对她说着甜言蜜语恋爱一把。小月吴说,你还是安心当你的保安队长吧,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男朋友,她们的男朋友正等着她们把钱寄回老家,好盖个敞亮的三间大瓦房。她们都很忙,没时间和你谈恋爱,你的情话说得再好也没有用,不过如果你有钱,给她们买高档首饰、高档衣服、高档化妆品,让她们样样高档起来,她们也可以顺便爱你一下。

早几日,杨三几个已经对张排长有过威胁、利诱、恫吓,正式下过最后通牒,看来都不好使。杨三扬起他的尖头皮鞋,说抓住了怎么办?非得踹破他的肚皮。小月吴说,不许打他,要说服教育为主。第一,不许用尖头皮鞋踹他肚子。第二,他求饶你们就得停手。老包说,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小月吴说,他想要洗浴中心,我能给他吗?我们早就各走各的路了,可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他同意离婚就放过他。杨三说,小月吴你必须授权给我,我们才能展开工作。不让打不让碰,我们怎么抓人呀。小月吴顿了顿,说我授权给你,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就好好修理他一顿,把他赶出县城。杨三说,你放心吧,一定把他打出地平线。

张排长才是拥有对小月吴解释权的人。老包掏出本子,赶紧记下这个重要线索,说原来你现在是张排长的媳妇,那我得和他谈谈,小月吴你的思想鉴定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老包提起思想鉴定,小月吴也想起思想鉴定这么一回事,说我现在对自己的鉴定也很感兴趣了,你的思想鉴定什么时候能弄好,我要看看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老包说,思想鉴定是一项科学研究,这个能着急吗?正在收集着资料呢,资料越多越客观,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行使我这项权利的。

杨家将盯得紧,张排长开始了打游击的生涯,全副武装,腰上扎了武装带,缠了裹腿,搞了一个钢盔戴在头上,抗争的方式是扔石头。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袋子装着几块手感极佳的石块,本来是没有这个袋子的,现场寻找适合投掷的石头并不是特别容易,张排长就提前准备弹药。

狼精狐狸怪,兔子跑得快。张排长神出鬼没,杨三兄弟在必经之路打埋伏,几次切断敌人的去路,都没有成功堵击张排长。双方每次战斗高潮是围、追、堵、截,张排长跑得快,春风得意马蹄疾,边跑边后看吹出口哨,在口哨奏出凯歌的过程中,摆臂加快,后蹬腿发力,步幅越来越大像即将跳跃的一只野兔,使用了上坡跑下坡跑加速跑越野跑,跃过石头穿越马路,一连冲破三道封锁线,粉碎合拢包围,就这样勇冠三军越跑越快,跑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跑出一个广阔天地。

张排长谨遵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有时候,张排长远远地站着,以逸待劳,他发现远远地站着攻击性更大,杨家兄弟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他,摆出刀出鞘弓上弦的架势,防止他用石头发动突然袭击。猛虎吃羊容易吃兔难,张排长以静制动,就这么站着笑。那边一出动,他早就跑没影了。

战无常法,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在两个礼拜之后,杨家兄弟才打了一个翻身仗,三兄弟身经百战,终于将敌人堵住并擒获了。张排长本应闻风而逃,他解释说我今天正在拉稀,好汉经不住三泡稀,要不是拉稀你能抓住我吗?杨家兄弟首先把头盔敲了下来,当成一只皮球踢来踢去。张排长说你们把头盔还给我,你们这是欺负人,告诉你们士可杀不可辱。头盔滚来滚去,一丝丝有些嬉闹的性质,杨三说,你说好玩不好呀。张排长嗅到这几个人身上的血腥味道,有些害怕。如今插翅难飞,他想屈服也没有用,受降也得有人愿意接受才行。

杨三说,小月吴让我告诉你,只要你跟她离婚就不为难你了。张排长说,好吧,离婚就离婚,钱我也不要了。但是小月吴她要跟我睡一下,睡一下之后就离婚,我们是夫妻呀,但是我们多久没睡了呀,没有夫妻生活还算什么夫妻。离婚之后,我就去当和尚,别人要是问我你为什么离的婚呀,我就说我是为了当和尚才离婚的,也不算丢人。

三个人踢够了头盔,杨三停住球一样停住钢盔,说你跑得还真快,怎么才能跑得这么快的?张排长说,这个还不容易,我把以前蔡教练传授的口诀交给你们,你们就能跟我跑得一样快了。各就各位,预备,啪。用力蹬地频率快,上体定要抬起来;屁股积极向上送,加大步子不摇摆;最后一步猛后蹬,前倾挺胸把线撞。说到撞线,就使劲挺了一下胸脯,仿佛真的撞了线。

说着说着,就开始对自己的话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越跑越远。哪里溜得走,杨三使了个眼色,杨四从后面左手揪住头发把张排长往后拖了一步,杨五一拳朝后脑勺以下颈椎部位打去,张排长就要向前趴下的时候,杨四用右肘关节戳到了胸部,张排长仰面倒下,破鼓乱人擂。杨三把脚踩在胸口上,问你还跑吗?张排长说我跑不动了,跑得动也不跑了。

张排长被拖到了荒凉的一片菜地,菜地里长满了萝卜。杨四扛着一把铁锹跑过来,扔给张排长,说挖吧。

张排长说,挖什么?

杨三说,挖坑,挖地三尺。

张排长说,多大的坑?

杨三说,跟棺材那么大。

张排长想到活埋挖心肢解切割这一系列词汇,手就软了,心想不至于呀没听说敲玻璃丧命的。张排长进展的很慢,多数时候只是保持了一个挖坑的姿势,照这个速度挖上三天,也挖不出来一个坑。杨三说,你个怂样,现在跟出了气的尿泡一样,你声东击西的本事哪里去了。张排长低头说,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杨三说,不用着急,一会儿我们就好好关照你。

杨三活跃在田间地头,一会儿就薅了一捧萝卜,杨家将席地而坐,啃着萝卜监视张排长挖坑。张排长说,有人以为穷人才吃萝卜,其实萝卜有营养,萝卜大补。中医说,萝卜进了城,药铺关了门。杨三说,你少废话,快干活。张排长说,我嘴馋,又渴又饿让俺也吃颗萝卜呗。杨三说,你跟不跟小月吴离婚?张排长说,你们吃你们吃,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你们知不知道萝卜多少种做法?我以前开过饭馆的名字就叫“萝卜炖”,厨子能把萝卜炒出肉味,招牌菜是萝卜炖牛肉、萝卜炖大肠、萝卜炖麻鸭、萝卜炖粉条、萝卜炖兔肉,你们边吃我边讲,我说到萝卜炖大肠,嘴里的萝卜就有了大肠的味道。我说到萝卜炖麻鸭,就有了麻鸭的味道。

张排长挖了几个小时,挖出的坑很窄,比公共厕所里的大便坑位大不了多少。杨三说,你这个坑种树都不够大小。男人把张排长踹进坑里,深度才到张排长的屁股。望着三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张排长放弃了出坑的打算,说你们要干什么?杨三说,我们要种颗萝卜。

杨家将把坑填满,把土踏实踏紧,张排长被固定住,成为一株深深扎根的植物。张排长骂道,你们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你们祸国殃民倒行逆施,你们恶贯满盈天怒神怒。张排长的才气也并没有因为没吃到萝卜或者被埋住而消失,华丽的词藻震撼全场,荡气回肠催人泪下。杨三几个已经走远,不管不顾。

太阳裂开了,恶毒的热光全部跑了出来。张排长站在日头底下,影子被压进了身体里,晒得头晕眼花,说夕阳为什么还没有到来?要不是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你们怎么可能抓住我?抓了一些萝卜叶子顶到头上,目光里的景物都成了棕红色的影子。直到太阳消退而去,喊累了也没喊来人,躯干就这么固定着,边失望边眯瞪过去,杨三几个人突然跑回来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