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喏,就是这个人,是他领走了冯志兵的尸体,”办事的警员指着登记栏上的一个名字——王福华,“好像是冯志兵的一个远房表弟,这是当时的申请书,那人看上去挺老实厚道的,他说虽然没什么很深的交往,但毕竟亲戚一场,案子结了,人死了,不管生前做了什么,也该入土为安呐。我们就给他办了手续,证件都是齐的。”他说着,又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张一寸照片,摆放到了老孙的面前,同时,他用狐疑的神色不断地瞟着穿着便装的丁松。老孙便说起了客套话,和对方寒暄了起来。
丁松专心地抄着档案上王福华留下的地址——十年前的地址。
出乎老孙和丁松的意料,找到王福华并没有经历什么周折——他依然住在十年前的地址——一个靠近城市却又没有远离乡村的地方,娶了一个寡妇,养着两个儿子,过着平凡而且平静的生活,当然,丁松和老孙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平静,他看起来对于老孙及两个随行警员的警服过于敏感,他们没费什么事儿就轻易让他说出了缘由——他曾经坐过三年牢。
“我,我不是,那,那个人的表弟,我——们什么亲都不沾,我,我以前连见都没见过他。我去领那具尸体,纯,纯,纯粹就是为了帮,帮别人忙。”王福华的口吃和他胖乎乎的面相十分相配,且满脸的诚惶诚恐,让人很难相信他曾经严重伤人,以及后来居然有胆量去申领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尸体。
丁松觉得这人颇有意思。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他问。
王福华居然点头:“知道。”
“不怕受牵连吗?”
“那,那个时候不怕,没脑子,他们都叫,叫我傻傻大,胆,胆儿,现,现在怕,怕了。”他说,老老实实的,一边抬眼瞟了一眼不远处自家的房子,以及在门前嬉戏的两个孩子。
老孙忍不住笑了出来。
“行了!”他一挥手,“说吧,帮谁的忙?”
“车,车轮。”王福华说。
“说名字,大号!”
“对,对不起。”王福华哈着腰,“车小军,外,号车轮。”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领?”
“他,他还,在里面,”王福华的腰压更低了,“没,没放出来,领,不了,就写信叫我去,去办。”
“他还在坐牢?!哪个监狱?!”
“第四,四监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信,信里没说。”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我欠,欠他,情。”
“是欠他情,还是欠他钱?”
“都,都欠。”
“车小军给你那封信呢?”
“早,早扔了。”
“那人领出来以后你埋哪儿了?”
王福华不吭声了。
“怎么?!你还想包庇,再进去蹲两年?”
王福华慌了,连连摆着手:“不,不是,我,我,我会去,不,不会说。”
“什么意思?”丁松愣了。
“他的意思是说,那个地方有点复杂,他能找得到,但是形容不出来。”老孙说。
“嗳!”王福华重重地朝几个人点了点头。
我得意吗?愿我看我的仇敌这样得意,我把我也计算在内。
——埃斯库罗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再没有什么情景比眼前更让人震撼了。
出现在丁松面前的,不是一座墓碑,而是四座。
但是除了冯志兵的墓碑,其余的三碑上都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