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丑京口奉祠西归，将至仙人矶
江头一带斜阳树，总是六朝人住处〔1〕。悠悠兴废不关心，惟有沙洲双白鹭〔2〕。仙人矶下多风雨〔3〕，好卸征帆留不住〔4〕。直须抖擞尽尘埃，却趁新凉秋水去〔5〕。
【题解】
韩侂胄在作者晚年起用他，并不是真的为了让他率兵北伐。当开嘉泰四年决定用兵之后，韩侂胄认为，起用辛稼轩赢得抗战派支持捞取政治资本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便开始抛开他。开禧元年（1205）三月，作者降两官，七月，移作者知隆兴府，旋即有言官弹劾，罢新任，但给了点面子，提举武夷山冲佐观（奉祠即领宫观），于是作者从京口溯江而归。这首词就是西归途中所作。仙人矶，在建康府西南江上，西距马家渡（即建炎三年金朝兀术南侵渡江处）不远，地势颇为险要。这次罢归，作者心情十分悲凉：他没有想到，一切准备还都没有完成，韩侂胄这么快地就把他排斥出抗金工作之外。作者一颗忧国的心在燃烧，他想到六朝人所经历的无数次兴废之苦，现在，国家命运掌握在韩伲胄这样的无耻小人之手，前途难料，怎能不令人痛心疾首？然而，自己毕竟已被罢免，对眼前的局势已无左右的能力，所以他想尽快地抖落掉几年来身上的尘埃和心灵上的痛苦，以轻松的心态回到自己的山园中去。词是从过了建康之后的所见起兴，“悠悠”两句，不说忧心如焚，却说白鹭闲暇，真是如神妙笔。而下片的“风雨”二字，喻示时代的动荡突变，衬托作者的爱国忠忱。
【注释】
〔1〕六朝：指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建都建业，时间大约为三百六十馀年。总是：都是。两句说，江边一片斜阳照射下的树木，恐怕全都是六朝人的遗迹。〔2〕苏轼《再和潜师》诗：“惟有飞来双白鹭，玉羽琼枝斗清好。”〔3〕矶：本是江边突出的巨石，长江上称矶者多，仙人矶不见记载，仅《景定建康志》卷首地图上标有仙人矶，得名原因不详。〔4〕好卸征帆：因为风雨，行船本应在此避风。好：宜，应。风雨本来是挽留作者的，但是作者既遭遇了如许折辱，决心已下，不管风雨多大，也要尽快脱离此地。这是写他去职时不肯停留的心态。〔5〕抖擞尽：抖落掉。孟郊《夏日谒智远禅师》诗：“抖擞尘埃衣，谒师见真示。”自居易《答州民》诗：“宦情抖擞随尘去，乡思销磨逐日无。”却趁新凉秋水去，还是趁着秋水正凉爽早早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