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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四保丁执法捉强善游街(2)

苗赞圃去开封府会试以前,来了一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和刘玉坠商量,把宅院和可怜的家产全部卖光了,总算筹措够了盘缠。刘玉坠把家里能够吃的东西,全部做成了干粮,让表哥带上。苗赞圃走后,刘玉坠回到了自己家的那间跑风漏气的破房子里,怀着美好的愿望,期待着表哥传来好消息。

自从唐太宗李世民开科选士以来,“穷秀才,富举人”已成定例,中举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刘玉坠实指望苗赞圃一举成名,天下皆知,谁知命运不济,苗赞圃名落孙山。放龙虎榜的那天,苗赞圃失魂落魄地从开封龙亭外的九龙壁那处的人群中挤了出来,顿觉天昏地暗,羞愧难当,痛不欲生。自己家里已经一贫如洗,这次落榜,今生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咋有脸回家面见表妹?迷迷瞪瞪地坐在开封府的那个潘杨二湖边上,整整坐了一大晌,终于在黄昏时,临清流而萌短见,一头扎进了水里。

刘玉坠在饶良寨的家里,朝思夜盼表哥归来,一连数月没有音讯。她打听到赊店街有人进开封府乡试,费了不少周折,找到了那家人家,得到的消息却是表哥投湖自尽了,顿时天旋地转,一头栽到了地上,不省人事。等人们把她救醒后,刘玉坠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要不是还有父亲这个唯一的亲人,虽在山上为匪,仍是牵挂,刘玉坠几乎想悬梁上吊,到阴曹地府去追寻表哥。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刘玉坠处在思念的煎熬之中,整天以泪洗面,不思茶饭,骨瘦如柴。偏偏在入腊月后,父亲又在山上遇难,有好心人把爹爹的尸首抬回了家里,刘玉坠再一次哭得死去活来。家徒四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刘玉坠为了掩埋爹爹,尽一点孝心,不惜插上草标,自卖自身。恰在这时,碰到了到饶良寨采购山货的江七爷。

按照刘玉坠的打算,等有人出钱埋了爹爹之后,自己再一死了之。幸亏江七爷出了钱把她父亲埋葬了。刘玉坠想想江七爷这么慈善,是个好心人,又觉得这么死了,对不起人家买主。刘玉坠认为这是命中注定,蝼蚁尚且偷生,自己死了也不值得,原来想死的念头打消了,面对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只有感激,已经不把自己当人看待,死心塌地地跟定了江七爷。

刘玉坠到了江家大院,与自己在饶良寨的老家有天壤之别,不管两个年长的夫人、姨太太如何翻白眼,有江七爷护着,不再发愁吃喝穿戴,日子像做梦一样,掉进了福窝里。这江七爷虽然已经六十开外,身体素质很好,又对这个可以当做孙女的刘玉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渐渐地,刘玉坠的青春年华,呈现出风采,出落成一个大美女,更让江七爷惊喜异常。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江七爷到了风烛残年,那种成熟女人所需求的爱抚,基本绝迹了。刘玉坠隐隐约约感觉到,原来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大少爷,在无人之处看她时,眼光游弋不定,仿佛要扒光了自己的衣服,让刘玉坠想起来,非常害怕,浑身起鸡皮疙瘩。

刘玉坠哪里知道,其实苗赞圃并没有死。他被人救上岸后,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找了一家文案,卖文糊口,打算挣一点钱,再回到家里,与刘玉坠成亲。

两年前的一天早上,刘玉坠偶尔一次走出了大门,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果然是自己的表哥苗赞圃。表兄妹相见,悲喜交织。刘玉坠本来想请表哥到家里去坐,又觉得不妥。两个人信步来到镇外无人之处,哭诉了各自的经历。苗赞圃告诉她,自己在开封府干了将近一年的文案活儿,无时无刻不思念她。积攒够了回来的路费后,星夜兼程,赶到家里,刘玉坠已经嫁到江家。苗赞圃只叹自己无能,没有银钱将表妹赎回去,只得收拾了刘玉坠留下的那间破草房,暂且安顿下来。自己身为秀才,不愿意给富人扛长工、打短工,就在附近的村落里,教蒙学糊口。有了工夫,就会来到赊店街上,在江家大院一带转悠,总想到有一天,能够见到表妹。

刘玉坠说:“表哥呀,我听说你投湖自尽了,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这十几年来,你一直这样过吗?”

苗赞圃说:“是啊,哪一年我不来上几回?”

刘玉坠惊叫:“表哥,你咋那么傻呀,你为何不登门认亲呀!”

苗赞圃说:“我有何脸面见你?只要能远远地看到你,就心满意足了。”

刘玉坠失声痛哭:“表哥,是我不好,走到了这一条路上。”

苗赞圃说:“快不要埋怨自己,你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都怪你表哥没有本事。这次见到你,看你的生活过得好,我就死而无憾了。”

刘玉坠说:“表哥,我好后悔。在这里,我没法把自己的私房钱交给你,好让你回去置办点田产,娶一房媳妇。”

苗赞圃说:“妹妹,说什么傻话?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已经脸面无光了,哪还有脸让你接济?”

刘玉坠说:“不行,我得接济你!少不得这样了。”说着,把自己的玉手镯、金耳环捋了下来,要交给苗赞圃。

苗赞圃坚辞不受:“妹妹,你好好地过日子吧。有你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

两个苦命人悲悲切切地说了好多话,才分了手。

打那以后,刘玉坠像了却了一桩心愿,知道了表哥尚在人世,孤苦伶仃的感觉没有了,梦想着有一天,再同表哥生活在一起。所以,看着江七爷身体越来越糟糕,反而感到有了一线希望。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她对于两个老夫人的隔离、防范,不让自己插手家庭的经济事务,并不介意。

有一次,江七爷在枕边,无意间说几个孙子没有好的先生调教的话,叹息自己一生的愿望不能实现,刘玉坠乘机向江七爷推荐了表哥。江七爷说,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这么个表哥?刘玉坠说,我原来以为他已经死在外乡了,最近才听说他在我们饶良寨那里开馆授徒。江七爷让人把苗赞圃请来,一试果然中意。从此,苗赞圃成了江家四个孙子的先生。

刘玉坠一直把自己的这段情缘掩藏得很深,苗赞圃在江家也一直中规中矩。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认为,终有一天,他们会走到一起。江七爷对于这对表兄妹间应有的亲热,从来没有什么疑虑,反而认为正是因为刘玉坠的热情照顾,苗秀才才尽心尽力地教育自己的几个孙子,不以为过,反以为功。

这一天,江七爷下乡去了。刘玉坠在伺候苗赞圃吃完饭后,脸红了一下,塞给苗赞圃了一张纸条,背过身去对苗赞圃说,表哥,等我走后,你再打开看。

苗赞圃等刘玉坠离开后,急忙打开那个纸条,只见上面用眉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表哥,今天上午,在无人时,你来我屋里一下。

苗赞圃的心里和江海阔听到江七爷下乡一样,也是一阵狂跳。他不知表妹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表妹从来没有约他去过她的卧室,也从不到自己的卧室。自己期盼这一时刻的到来,已经非此一日,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去和表妹刘玉坠赴约。

早饭后,江家大院的人们纷纷出去忙碌,三堂以后的院子清静下来。

苗赞圃把四个孩子纠集在书房里,教他们了一大段书,等他们把生字认下来后,点燃了一支香,交代孩子们说:“你们要好好地背诵这篇文章,这一支香不着完,不准停顿。我在外边听着,谁要是不好好用功,当心我朝你们的手心里打板子。”

孩子们多次领教过打板子的厉害,没有人不认真念书的,这正是江海阔走过书房时,只听到一片读书声的状况。

苗赞圃走出书房,从三堂侧院的小角门来到正院,看看四下无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刘玉坠的门前,门“吱”的一声开了,苗赞圃喘着粗气,一头扎了进去。

刘玉坠把门闩好,一把把苗赞圃拉进内室。两个有情人定睛相互看着,久久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一阵子,刘玉坠垂下眼帘,轻声问苗赞圃:“表哥,你想我吗?”

苗赞圃冲动地拥抱起刘玉坠:“好妹妹,我怎么能不想你?你让哥哥想死了!”

刘玉坠顿时身子软了下来。苗赞圃要亲吻刘玉坠,被刘玉坠一把推开说:“表哥,不要这样,我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对不起你,不能伺候你了。”

苗赞圃激动地说:“表妹,我们今生有约有缘。江老七哪一天殡天了,我带你远走高飞!”

刘玉坠哭了起来:“要等到这一天,是多么地难熬啊!”

苗赞圃说:“不要紧的,千难万险我等得。”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相互嘴对着耳朵,说着梦呓一般的情话。

刘玉坠忽然激动起来,狂吻着苗赞圃,语无伦次地小声呼叫:“哥,哥,那一天我等不及了,我要你,我要你!”

苗赞圃也冲动得厉害,把刘玉坠按在床帮上,伸手就要替刘玉坠宽衣解带,行那好事儿,忽然听到门外回廊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个人一惊,急忙松开了手,恐惧得像两具僵尸,定定地立在床前。

停了一会儿,刘玉坠听到江海阔轻轻地敲门,忽然一下子放松了,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把头发弄凌乱,懒洋洋地向外间门前走去。

接下来,刘玉坠把着门,把江海阔奚落了一番,“啪”地关上门,插上门闩,又回到了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小声抽泣起来。

此时的苗赞圃,正爬在床下瑟瑟发抖。

等江海阔走远后,刘玉坠从床下把苗赞圃没好气地揪出来:“哥,你怕什么?有我呢,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然后帮苗赞圃轻轻地拍打了身上的尘土。

苗赞圃仍然浑身像打摆子,上牙嗒嗒地打着下牙:“妹妹,你说这咋办?”

刘玉坠叹息一声:“唉,今天就算了,我也没有情趣了。我们今后有机会的,只不过要小心谨慎一点就是了,你等我给你信儿吧。”

苗赞圃说:“我今后再也不敢造次了,还是忍住吧,我们团聚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刘玉坠执拗地说:“不行,你别怕,这日子我早已过够了。”

苗赞圃平静下来,不无担忧地说:“大少爷大白天找你事儿,恐怕是江老七多心了,才这样安排的。”

刘玉坠不忍心告诉他,这个大少爷居心叵测,经常想在自己身上揩油,只说没有什么,这家人都是这么神神道道的。

等苗赞圃回到书房的时候,孩子们已经读得败了劲儿,声音有气无力了,那支香还有一寸多没有燃尽。

正是:

脸皮厚时不怕丑,

色胆再壮也钻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