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破冰前行:改革初期的复杂局势与中央高层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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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华国锋决定与“四人帮”摊牌

1976年4月5日,以天安门广场事件为标志,中国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伟大的当代思想解放运动,这一运动奠定了粉碎“四人帮”的社会基础。

但由于毛泽东在晚年仍信任江青一伙,当时党内还不具有彻底摧毁他们的力量,也不具备动手的时机,这就使“四人帮”得以存在下去。

“四人帮”也清楚毛泽东离世后,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他们希望在毛泽东离世前,进一步打击与之较量的势力,争取索取更大的权力,以便应付毛泽东离世后意想不到的一切。因此,他们借天安门广场事件大做文章,在打击邓小平的同时,还将斗争矛头指向党中央、国务院的其他领导人。

1976年2月3日,中共中央发出1号文件,通知全党:“经伟大领袖毛主席提议,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由华国锋任国务院代总理。”这个一号文件同时宣布:“经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提议,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在叶剑英同志生病期间,由陈锡联同志主持中央军委的工作。”毛泽东的决策、中共中央一号文件首先是对着邓小平、叶剑英的。这一文件等于宣布了邓小平、叶剑英靠边站。

中共中央一号文件,对急于接班的“四人帮”也是当头一棒。“四人帮”以为周恩来逝世后党政大权非他们莫属了。王洪文背着毛泽东、党中央私自准备在批邓打招呼会议上的长篇报告(搞了三稿),俨然以中央工作主持者自居。张春桥在做总理的美梦。一号文件下来后,美梦破灭,写了一个《1976年2月3日有感》:

又是一个一号文件。去年发了一个一号文件。真是得志更猖狂。来得快,来得凶,垮得也快。错误路线总是行不通的。可以得意于一时,似乎天下就是他的了。要开始一个什么新时代了,他们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人民是决定性的因素。代表人民的利益,为大多数人谋利益,在任何情况下,都站在人民群众一边,站在先进分子一边,就是胜利。反之,必然失败。

张春桥的有感,既反邓小平,又反华国锋,同时也怨恨毛泽东未把权交给他。

江青的目标,不是总理,而是党的主席。虽然经毛泽东的多次揭露、批评,但野心依然不死。江青没有把华国锋放在眼里。1976年3月2日,江青在一次全国大会上大骂邓小平,另一方面无耻地夸耀自己,自比吕后、武则天,要临朝执政。她说:“有人写信给林彪说我是武则天,有人又说是吕后,我也不胜荣幸之至。吕后是没有戴帽子的皇帝,实际上政权掌握在她手里。她是执行法家路线的。”“武则天,一个女的,在封建社会当皇帝啊,同志们,不简单啊!不简单!她那个丈夫也是很厉害的,就是有病,她协助她丈夫办理国事,这样锻炼了才干。”“他们就是用下流的东西诽谤武则天,诽谤吕后,诽谤我。”她的这些话又一次把想当女皇的野心暴露无遗。

毛泽东刚刚逝世不久,“四人帮”就在9月16日的《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联合发表的社论中抛出了“按既定方针办”的所谓毛主席的临终嘱咐。9月19日,江青打电话给华国锋,要求中央政治局召开紧急常委会,讨论“重大问题”,但却不要中央副主席叶剑英参加会议。相反地无理提出,她和姚文元、毛远新(三人都不是常委)必须列席会议。华国锋问:会议讨论什么问题,江青说有紧急事情,你来中央不久,你不懂。并要立即答复!江青一伙到人民大会堂,找到华国锋纠缠不休,要求将毛泽东的文件档案、书籍交给毛远新清理。经过一番争论,华国锋否定了他们的无理要求,决定毛泽东的文件档案由中央办公厅汪东兴负责封存。江青为什么对毛泽东留下的文件这么感兴趣呢?显然,是想争夺继承人的“合法性”。想从这些文件中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来自于毛泽东的只言片语。毛泽东留下的文件中到底有些什么与此有关的内容,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可以揭开的秘密。

“四人帮”以为上海武装力量准备就绪,于是频频向中央政治局发难。他们在9月29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作出了拙劣的表演。在这次会议中间,江青提出:“毛主席逝世了,党中央的领导怎么办?”王洪文、张春桥一唱一和,要求安排江青的工作,实际想让她当党中央主席。会议开不下去了。华国锋当场念了毛远新给党中央写的信,讨论毛远新是否回辽宁的问题。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等认为毛远新留在北京已无事可做,要他回辽宁。江青大发雷霆,张春桥随声附和说要毛远新留下处理毛泽东的文件、档案,还提出要他“准备三中全会的政治报告”。实际上,他们是要通过召开党的十届三中全会夺权。这些无理要求,当即遭到多数政治局委员拒绝。

华国锋面对与“四人帮”的斗争逐步升级,除了能有限度的阻止以外,他的处境变得越发困难,工作不下去了。种种迹象使他认识到“四人帮”夺取最高权力的行动已是箭在弦上,只有及时采取措施加以制止,才能挽救危局。

1999年华国锋对老友张根生详细介绍了1976年决定抓捕“四人帮”的一些情况。

华国锋说:张根生:《华国锋谈粉碎“四人帮”》,载《炎黄春秋》,2004年第7期。

1976年是我们党和国家最困难的一年。“四人帮”在这一年里疯狂地进行篡党夺权的阴谋活动。1月8日全国人民敬爱的周总理去世了,在“四人帮”的策划下,发生了惨酷的镇压广大人民群众悼念总理的“四五”天安门事件,邓小平又再次被打倒了,7月7日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创始人朱德元帅也因病逝世了。叶剑英元帅被借口身体不好暂停工作。李先念、余秋里等几位副总理都无法工作,分别离京到外地“养病”,只有谷牧副总理主持国务院的工作,“四人帮”又让李素文、吴桂贤、孙健、姚连蔚等直接管理几个方面的工作,以便于他们操纵指挥。在新闻传媒意识形态方面,更是由姚文元完全控制,一手遮天。他们以为我是他们夺权的主要障碍了,他们没把我放在眼中,又打又拉。我心中很明确:不能让他们一伙夺取党和国家的领导权,但要把握好时机。政治局常委只剩四人了,王洪文、张春桥占两人,叶帅和我也是两人。而且76年2月7日,毛泽东又决定让叶帅养病休息,由陈锡联代替负责军委工作。当时谁也不理解毛主席为什么在中央政治局讨论通过的,任命我代国务院总理的通知中加了叶帅休息这么一句。我估计这和江青“四人帮”和毛远新造谣污蔑叶帅反对文化大革命有直接关系,在政治局委员中,除“四人帮”外,大都是反对他们的。

当年9月9日,我党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了。“四人帮”认为时机到了,因此更加变本加厉地进行篡党夺权活动,党和国家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四人帮”大造反革命舆论,并企图建立由他们控制的武装力量。张春桥的弟弟(总政副宣传部长)亲自下到某坦克师活动,上海市再次给民兵发放了大批枪支弹药。在党和国家危在旦夕之际,我于9月10日下午,首先找李先念来家中密谈,指出“四人帮”正在猖狂活动,他们阴谋篡党夺权的野心已急不可待,特请李先念亲赴西山找叶帅交流看法、沟通思想。我和叶帅比较熟悉,在林彪搞的第一号令时,把叶帅分散到长沙住了较长时间,我与他接触比较多,1975年8月叶帅接见梅县地区县委书记时,还叫我去参加了见面。他是我们党德高望重的老帅,在部队有极重要影响,所以我对他非常信任,在这紧急关头和“四人帮”势不两立,我早已下决心要搞掉他们一伙。因此派李先念去找叶帅联系。为提防“四人帮”察觉,李先念于13日借去北京市植物园的名义,然后突然转向前往西山。当时叶、李两人由于有一段时间没交谈了,互不摸底,相见时先是寒暄问好,又到院中走走,经过一段交谈之后,才转入正题,正式交换了对当前时局和对“四人帮”的看法,并转达了我的意见和派他来的意思,表示了看法和态度,但并未深谈。

此前聂帅、徐帅和王震、杨成武等将军、老同志都向叶帅反映“四人帮”是一伙反革命分子,他们要篡党夺权,一定要高度警惕和采取措施粉碎他们的阴谋活动。

为了稳妥执行这一事关党和国家命运的重大决策,我还亲自和叶帅直接取得联系,交换看法,作准备工作,我们两人一致认为要采取非常手段解决,并找了汪东兴谈话,思想也完全一致。而且还商量了各项详细的准备工作,要挑选可靠人员。我还亲自找了北京市委吴德、吴忠谈话,指示他们要坚决防止北大、清华等学校的学生因不明真相,受到谢静宜、迟群的煽动闹事,要坚决杜绝一切意外发生。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10月6日晚,我和叶帅在怀仁堂亲自坐镇指挥,由汪东兴具体实施行动。当时是以召开政治局常委会的名义,通知王洪文、张春桥参加会议,顺利地逮捕了他们,并由我当面向他们宣布:中央决定对其实行监护审查。由于姚文元不是常委,因此通知他是审定《毛泽东选集》第五卷书稿,请他参加会议,这样姚文元也一同被捕了。江青是在中南海住宅里被捕的。与他们同时被抓的还有毛远新、谢静宜、迟群等。并且在抓江青、姚文元后都当面宣读了我签发的、对他们实行监护审查的决定。

《周惠与庐山会议》书中有一段华国锋与周惠的谈话,其中华国锋谈到了面对“四人帮”问题当时的心情和考虑:权延赤:《天道:周惠与庐山会议》,广东旅游出版社1997年版,第35页。

当时可真紧张啊,是你死我活。这些人确实野心大得很。上海把大标语都贴到街上去了,要王洪文当主席,张春桥为总理,江青当军委主席。我和东兴同志多次交换意见,都觉得不解决他们不行。叶帅那边也有想法,但谁也不好明说,掉脑袋的事情啊。开完主席追悼会,我和东兴两次邀他谈谈,他呆在西山不肯下来。我不理解他躲躲闪闪要做甚?东兴说“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还是东兴提议请陈云去探探风,结果叶帅给东兴送来一箱猎枪子弹,其中四颗用墨汁涂黑了。我心里有了底,又找李先念,请他去见叶帅,说我下决心了,请叶帅下山面议。9月24日晚,江青请政治局委员们到怀仁堂看《芒果之歌》,我被江青拉到她身边坐。我早看见李先念,没法说话,就藉(借)口上厕所。我前脚进,他后脚跟来,把水箱一拉,藉(借)流水声掩护,悄悄告诉我说:“见叶帅了,明天上午他去你住处面谈。”我们就是在怀仁堂的厕所里完成了传递情报。

我原来想法是开中央全会,公布毛主席警告“四人帮”的话,彻底揭露他们的反党罪行,把他们开除出去。叶帅说不行,没几个中央委员敢响应。我又说第二套方案,召开政治局会议。叶帅也说不行,一个江青就能把政治局搅了。这是实话,不采取特殊手段解决不了。叶帅举了“九·一三”例子,说总理把黄吴李邱四大金刚调到人大会堂加以逮捕,叫作“先动手,后开口”。我说好,他说要冒风险的,我说怕球甚,打不赢无非砍脑壳!决心就这么下定了……

华国锋是毛泽东临终前指定的党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在当时情况下他也有被“四人帮”挟持的危险,关键时刻对他也是极其严峻的考验。

粉碎“四人帮”的重要参与者吴德在晚年讲述了解决“四人帮”方式选择的经过。朱元石访谈、整理:《吴德口述:十年风雨纪事》,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年版,第237—238页。

9月26日或27日的晚上,华国锋约李先念和我谈话,交换对解决“四人帮”问题的意见。

华国锋说:现在看来,我们同“四人帮”的斗争,已经不可避免,这场斗争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命运;如果“四人帮”篡党夺权的阴谋得逞,就会断送我们党领导人民创建的社会主义事业,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我们就是党和人民的罪人。

我也察觉到“四人帮”近来的一些活动不正常,表示支持华国锋同志的意见和所下的决心,并说解决的办法无非两种,一是抓起来,二是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用投票的办法解决他们担任的职务。我偏重主张用开会的办法来解决,说我们会有多数同志的支持,反正他们最多只有四张半的票。这个半票是指跟着“四人帮”跑的吴桂贤,吴当时是政治局候补委员,没有表决权。在政治局投票,我们是绝对多数,过去他们假借毛主席的名义压我们,现在他们没有这个条件了。

李先念插话说:你知道赫鲁晓夫是怎么上台的吗?

我说:当然知道。赫鲁晓夫在苏共中央主席团是少数,莫洛托夫、马林科夫是多数。赫鲁晓夫借助朱可夫的支持,用军用飞机把中央委员从各地接来开中央全会,在中央全会上,赫鲁晓夫的人占了多数,莫洛托夫、马林科夫遭到失败,被打成反党集团。

随后,华国锋、李先念和我分析和估计了当时党中央委员会成员的情况。我们认识到:在政治局开会投票解决“四人帮”的问题,我们有把握;但在中央委员会投票解决“四人帮”的问题,我们没有把握。“十大”选举中央委员时,“四人帮”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把许多属于他们帮派的人和造反派的头头塞进了中央委员会,如果召开中央委员会,在会上投票解决“四人帮”的问题是要冒风险的,采取隔离审查的办法才是上策。

我们还分析了全国的形势,认为“四人帮”在群众中是孤立的,在军队里是没有力量的。

这一段时间,王震受叶剑英委托,多次找陈云商量。陈云起初也考虑用召开中央全会的办法解决,但经过反复研究十届中央委员会名单后,感到没有把握。《陈云年谱》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204页。10月初,叶剑英派人请陈云前往他在西山的住所面谈。叶剑英将毛泽东批评“四人帮”的讲话拿给陈云看,问怎么办?陈云回答:“这场斗争不可避免。”康克清也特意从城里来看望叶剑英,向他转达了朱老总临终之时的愿望。老同志来访给予支持,坚定了叶剑英作出决策,起到重要作用。《叶剑英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5年版,第648页。

这样,华国锋在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吴德、陈锡联等党内老同志的鼎力支持下,下定决心,在1976年10月6日解决了“四人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