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数到705,而且是第三遍,我仍然毫无困意。
连续加班一星期,有好几次,险些就在半道上睡过去,手里的方向盘重若千钧。
当警察的,都这样吧。
现在,一切终于消停。
关好门窗,打开空调,躺在天底下最舒服的一张大床上,我却感觉无比紧张。
这感觉,似曾相识。
那还是十一年前,高考前夜,本以为疲倦至极就会倒头大睡,哪知道我彻头彻尾地失眠了。
热。
或许空调温度有点高。轻摁遥控器,滴的一声,吓了自己一跳!但紧接着就后悔了,又觉得低了。滴的一声,仍是心惊胆颤。
“心静自然凉”,老话真有道理。刚刚寻到些松弛,却忽然发现窗帘震动得厉害,接着是窗棂、玻璃,似乎整个房间都跟着剧烈颤抖。这怎么得了?
罪魁祸首是一辆拖拉机。也只有那家伙经过楼下时才能天下大乱。看来这破房子确实该换了,看来是不应该再心疼那几个破钱了,房价算什么呢?生活质量第一位啊!
那开拖拉机的哥们也是。你说现在几点钟了?开拖拉机从这么密集的楼区里过,你就不怕被塞住?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天底下还有没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物业了?
不知道是不是拖拉机震的,好长时间后,房间里还是无端的这里“噗”一下,那里“吧嗒”一声,活像冬天枝头上的雪崩。
又是什么动静?绝不是幻听!否则对不起警察这份职业。一定有东西躲在房间里!绝不是神经衰弱!这跟办案搜捕完全是两码事。嗨!知道了,是泡泡。哦,看见了,是那三条丑金鱼!
哎?是谁让把金鱼缸挪到这房间里来的?
红烧了你们算了!不是说鱼肉最补大脑吗?
这回——这回是人了!讨厌的人!平时不这样啊。
楼上夫妻多久没开架了?连我加班算在内的话,怕有仨月了。不是说那男的早跟小蜜掰了吗?还折腾呢?
不是打架,电器摔在地上没有这么轻。也不像剁肉,现在猪肉涨到多少钱一斤了?更不是故意跺脚,他不敢。声音还要轻,轻……
几乎没有了。真没有了。
又有了。真有了。
老天,不会是挪到这个房间里巫山云雨吧?想到这,忽然感到特别沮丧。一种特想神圣的心绪叫这想法给搅了。
如果数到10,上面还有动静,我就上去!上去了怎么开头呢?来硬的当然不行,不合适。来软的也不见得有效,以后你要老这样谁受得了?
那就穿着警服上去,门一打开,“啪”先给人敬一个礼!再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能不能再小点声?
数到12了。13,15,17,好!终于停了。留个面子,可不是我懒得交际。
那块天花板上的洇迹,似乎越来越淡了,但外延扩张了。以前怎么看都像一个女人烫过的大波浪卷发,现在则更像一片尿晕,尤其那昏黄的锯齿形花边,多像一个天使的杰作!
还是热。以前觉得夏天真好,起码能泡海水澡。可现在怎么那么讨厌夏天呢?这都傍晚几点了,还不黑天?还那么强的光线?窗帘当初选的也不行,遮光效果太差,最近听人说了,躺在光线太强的房间里睡觉,容易患近视!
还有我的脚是不是臭了点?闻不真切,以前可是。我把一条腿慢慢从远处抬过来,小心翼翼地褪掉袜子,动作都有些媚态了。然后是另一条腿,另一只袜子。
再将两只袜子攥紧了,一起凑到鼻尖处,做深呼吸。嗯——说不上臭,也说不上不臭,但起码这次比不上咸鱼。
把它们扔远!目光自然就触到了那几辆汽车模型。有鲜红色的消防车、乳白色的救护车、加长的黑林肯,惟独还缺少那种蓝白相间头戴灯盔的警车了!
咦,看到加长林肯,忽然就想起林肯说过的一句话来。
林肯说,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怀抱中度过的,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那此时此刻,我应该这样说: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拥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孩儿直到永远,这个女孩儿就是我的女儿。
我女儿叫纪奕佳,快1周岁了,生日7月5号,赶所有穿警服的人都叫爸爸,正在睡觉长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