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从我父亲那儿接受过来的另一条忠告。他告诉我说,‘事儿越重要,你就越得快点把它说出来。不然的话,重要性本身就会压到你身上来。那你就将永远也说不出它来了。’”
“没准儿你父亲说的对。”
“那当然。”
显而易见,他是想让我琢磨琢磨这句话。
“我想问问,”我说,“出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帕蒂·拉伦过去常常许给我月亮,”我说,“‘去根除那个可怕的男性同性恋,’她说,‘你会得到我身价的一半。’”我这么说,是想尽可能地对他无礼。他恭维我举止落落大方的那些话激怒了我。看是抚慰,其实不然。所以我说这句话是想看看他的创伤是不是已经封口了。我不太能拿准说它们已经封口了。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尽力把要淌出来的眼泪挤回去。他接着说,“噢,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用同样的话来颂扬你。”
我开始笑起来。我不得不这么干。我总在想象,在我们一切都到手时,帕蒂·拉伦对我会比她曾对沃德利所持的态度要友好些,但那也可能是个特大的假想罢了。
“在她的遗嘱里有你的名儿吗?”他问。
“我不知道。”
“你恨她恨得足可以去干这件事吗?”
“恨得咬牙切齿。”
我没打哽地说了这句话。在海滩上说话很随便,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但就在那时,五次这个数字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刚才是不是吐露了我的真情实感,要么它仅仅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想法的一次重复:玛蒂琳·福尔特·雷杰西的丈夫一晚上就和我爱慕过的女人做了五次爱。我就像个拳击手似的,挨过几小时后似乎就不觉得疼了。
“我听说,”沃德利说,“帕蒂对你很不好。”
“噢,”我说,“你可以用这个词。”
“你看上去像斗败了的公鸡。我可不信你能干这件事。”
“我肯定你是对的。”
“我并不想真是那样。”
“你干吗不干这件事?”
“蒂姆,你永远不会相信我。”
“不管怎么样,你得告诉我。说不定我能通过比较一下那些谎话从中发现真相呢。”
“这话说得可真妙。”
“这不是我说的。是利昂·托洛茨基说的。”
“噢。这句话抵得上罗纳德·弗班克了。”
“帕蒂·拉伦现在在哪儿?”我问。
“她在附近。这你可以相信。”
“你怎么知道?”
“她正和我争夺一块房地产呢。”
“你是打算杀死她还是在交易上战胜她?”
“随便哪个都行。”他说,眼白可笑地一翻。他可能试图模仿小威廉·F.巴克利。
“可你宁可看到她死吗?”我坚持说。
“不用我自己的手收拾她。”
“为什么不呢?”
“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想让她盯着杀她那个人的眼睛,把这件事的真相彻底搞错。我不想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看到我,说,‘噢,怎么,这原来是沃德利在报复我。’那太容易了。它将会让她心里很平静地死去。她一到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全尸后,就知道该缠住谁了。找到我并不难。相信我吧,我宁可让她在一种极度混沌的状态里死去。‘蒂姆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她将问她自己。‘是我低估了他吧?’”
“你这一招可真够绝的了。”
“唷,”他说,“我知道你并不理解我。想一想我们的出身和经历的差距,就能知道你不可能理解我。”
他把身子转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呼出的气不太好闻。
“但要是你用真正的房地产交易挫败了她,”我说,“她会知道是你在报复她的。”
“是的,她能知道。我想要那么干。我想让我的死敌看到我不是草包一个。我想让他们都知道,这是沃德利干的。死的方式是不同的。把他们送到混沌里去吧,我给。”
要是在监狱里,他并没杀死一个正威胁他的人的话,我是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的。在监狱里,他出钱收买杀人者时我在场。他现在的样子和做法跟当时差不多。罪犯们会嘲笑他的,可不是当着他的面。
“把有关那笔真正的房地产交易的事儿告诉我吧。”我说。
“由于你妻子和我都注意到了同一个地方,我认为我不应该告诉你。谁也不知道帕蒂·拉伦会在什么时候回来用胳膊搂住你。”
“是的,”我说,“我会受到责难。”我感到奇怪的是,帕蒂怎么会跟代理警察局长臭味相投呢。
“我不应该告诉你,”他顿了顿,然后说,“可是,一时冲动,我是会那么干的。”
现在,我不得不盯着看那双讨厌的、大而锐利的眼睛。“我并不想搅乱你的感情,蒂姆,可我并不认为你真理解帕蒂·拉伦。她假装她不能不注意世界对她怎么看,但我得告诉你,她并不是用一般材料做成的。对此她感到十分自豪,所以就总也没有出头之日。她假装对社会地位不感兴趣。”
我想起了五年前,我们到普罗文斯敦时,我第一次领帕蒂·拉伦去参加晚宴的情景。有几个朋友把皮酒囊搬到了沙丘上,妇女们带来了一些茶点,甚至把泰国棒糖也拿来了。那天,月亮格外明亮。在宴会开始之前,帕蒂感到很紧张——后来我才知道,在宴会开始前,她总是感到紧张——她那么善于设宴款待朋友,这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当时,在场的人都说迪伦·托马斯在参加令人难忘的诗歌朗诵会之前总要呕吐,所以在第一次聚会上,帕蒂用车把他们带出去美美地兜了一阵风,在散会之前,她大腿夹着喇叭吹了起来。是的,她成了那次聚会的核心人物。在以后的聚会中她也总是要大显身手。
同样,我知道他的意思。她在外给的太多,得到的却太少。我常常感到,这就像一个杰出的艺术家画烟灰缸作为圣诞礼物似的。所以,他说的我没往心里去。一点不假,我在想他是不是对的。最近,她在普罗文斯敦也闹了个够呛。
“帕蒂·拉伦的秘密是,”沃德利说,“她认为自己是个罪人。不可挽救了。一切都晚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姑娘还会做些什么呢?”
“借酒浇愁,一直喝到死拉倒。”
“如果她是个傻瓜的话。我说,对帕蒂·拉伦来说,实际一点的办法是为魔鬼修建一座巨大的工程。”
他有好半天没吱声,好像他是在让他这番话沉落到无垠的空间里。“我一直盯着她,”他说,“在最近五年里,她做的事没一件我不知道的。”
“你在镇子上有朋友吗?”
他做了个手势。
他当然有朋友了。镇子上有一半人口是靠国家救济来维持生活的。他花不了几个钱就会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情报。
“我一直,”他说,“和房地产商有联系。我在科德角的角尖转了几把。普罗文斯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东海岸,这是座最吸引人的小渔村。要不是葡萄牙人的功劳,是他们走运,很早以前它就会变成一堆废墟的。”
“你的意思是说帕蒂·拉伦想做房地产生意?”
“并不是这样。她想来个一举成功。她看中西部小山上那幢小房子啦。”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
“你当然知道。难道我不清楚吗!和你在望夫台酒家喝酒的那一对男女是我的代理人。他们计划第二天到房地产商那儿把它买下来,就是你在酒桌上十分友好地把我推进去的那幢房子。”他吹了个口哨。“普罗文斯敦是见了鬼了。我完全相信这一点。要不你跟他俩谈话时怎么会想到我的名字呢。”
“这可真是妙到家了。”
“这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我点了点头。我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开始警觉起来。是不是帕蒂·拉伦在鬼城里把交响乐团弄跑调了?她冲着月亮吹起她那支小喇叭啦?
“你不知道,”沃德利说,“可怜的朗尼·潘伯恩那天晚上和他的金发女友还没吃完饭就给我挂了个电话。他怀疑我是不是在耍两面派。他问我在我的名字满天飞的同时,他怎么会屈尊当个购买房产的人呢?”
“那好办,提价就是了。”我说。
“伟大的计划总会遇到类似的事,”沃德利说,“计划得越周密,你越得注意提防不测的事情发生。找那么一天,我会告诉你杰克·肯尼迪被害的真相的。听说是没命中。真是一串福事!从那天起,中央情报局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你买那处房地产的目的是不是不想让帕蒂·拉伦得到它?”
“太对了。”
“你要那幢房子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