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硬汉不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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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噢,你了解男性同性恋者。他们彼此那么亲密,不在乎谁叫什么名儿。他们心对心地闲聊。也许在结束时,他们会屈尊用一下你的名儿。这样,收到信的那束花便会知道放在正确的那个花盆里。”他马一样地嘶嘶笑了一阵,走到一旁。

我开始读这封信。信是用浓浓的紫蓝色墨水写的,笔迹流畅、有力:

我刚刚拜读了你的诗卷。关于诗歌和古典音乐的最完美的鉴赏,我知道的是这么少,但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喜欢交响乐,从阴部飘升上去的交响乐。我喜欢Sibelius(西贝利乌斯)、Schubert(舒伯特)、Saint-Saens(圣桑)[1]以及所有的名字第一个字母是S的人,是的,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喜欢你的诗,因为我总想给你写封回信,叫你回来,母狗。我知道,你恨我粗劣的那一面,但我们永远不要忘了,朗尼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他不得不费点力气,去和他的联号店铺女继承人结婚。联号是谁弄来的呢?

我喜欢你那首《度过》,因为它让我同情你。在那里,你喝得烂醉,为自己担心,总是,这么可怕地把自己锁起来,唷,你正服刑呢,我当时在越南,在中国海巡视。你知道那儿的日出吗?你把在你写完《度过》之后来到你眼前的彩虹说得如此美丽,但我在全身心地感受那些彩虹。你的诗是多么鲜明生动啊,它让我回忆起我在西贡[2]度过的那芬芳华美的性欲横流的几个月,是的,情人,度过!你写了你周围的那些重型武器,你告诉读者:“我感到他们里边有火,装填很坚实的火,就要烧破皮肤的火,烧热了夏天的空气。”噢,哥们儿,只有你们这样的执枪杀人犯才不想这是真的。对于许多我认识的海员,我也有同样的想法。有好多火焰,烧热了我的手和脸。放弃你想做的事儿,使你几乎要发疯了,但是,当时你是个绅士啊。勉强说得上吧。但是我寻觅着,我找到了。我扮演一条雄性母狗,不分青红皂白地和别人性交。朗尼根本没有失去理智,谢谢你。他够聪明的,从他那同性恋血液中,得到了大多数东西。

在那些中国海里,你失去了多少东西啊。我记得,黑眼睛的卡迈因来到离岘港不远的半圆拱形活动房屋的门口,声音软软地叫道,“朗尼,宝贝,出来呀!”我记得那个从得克萨斯的博蒙特来的瘦高挑金发的小伙子,他要我把他的信送给他妻子。她离他而去了,我不得不读这封信,我是他的信件检查员,天黑时,他是如何徘徊在船长室边的。我喜爱他谈论养鸡场的那种样子,直到后来我伸过手去爱抚他,他大字形躺着,变得松弛起来。心肝儿,直到第二天晚上天黑时他又徘徊在船长室之前,他并不想替他那养鸡场要求比那还要多的东西。饥饿着的我不能填饱他的肚子。我还记得那个从伊普西兰蒂来的名叫桑尼的可爱小伙子,他嘴里那满含着爱的雪利酒味儿,那双可爱的眼睛,他的恬静、温柔,写给我的那封甜信里,全是蹩脚文法不通的病句。那封信是我离开那条船那天他写给我的,他走上桥,把它给了我。

要不就是那个从伊利诺斯州的马里恩来的信号兵,他用信号给了我他多情的第一个表示,并不知道我能够跟上他发送信号的巨大速度:“嘿,宝贝儿,今晚咱俩到我船里怎么样?”我答道:“什么时候,宝贝儿?”我现在还能看到他脸上那惊喜的目光。他那令人愉快的气味——一股汗气加法国香水。

你的诗让我回忆起多少事情来呀。那是些令人愉快的日子。没有法律诉讼。没有人去拍上流社会的子弟——别以个人的观点看待它——的马屁。就是海军将官和海军陆战队士兵。真遗憾你从不认识海军陆战队官兵,也不认识特种兵。他们都很年轻,情意绵绵的,过去,我没工夫去细想这些事,可现在可以。你的诗让我想起了他们。我想起在西贡布莱瓦特区的“蓝象”里遇到的那个海军总院医务兵。我想起了后来我带他去一家内部装饰毁坏得够呛的旅馆的那个房间,他乘我不注意,一把把我抓住,接着,他在我帽子里找我的名字,这样他就会再次见到我了,尽管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名字,而且我也这么告诉了他。把我的鼻子插进他的床铺里,它那使人发狂的气味又一次把我脑袋里的全部感觉甩到九霄云外。

是的,他们内心深处烈火中烧,烧热了感觉的空气。无数根巨大的、乞求的、湿淋淋的刺棍,像公火鸡的垂肉那样的愤怒的红色,可爱的,可爱的令人愉快的日子。那时,攻读《雷丁监狱之歌》,叫你疲惫不堪,可怜的沃德利,你正同痛苦的失败作斗争,因为你不能去做你的身心大声疾呼要你去做的事。

也许我最好别再去谈你的优秀诗作了。你看到,它们使我怎样地粗卑。永远不要抛弃像我这样的可爱的朋友,也不要对我怀有戒心,不然你将永远失去我。但是,你已经这么做了!!!这时,他不是一个从空军来过周末的小伙子,我也不是很谨小慎微地去对待一个搞同性恋的牧师,他是那么让人害怕地热衷于不得体的同性恋,不,我一直很惊奇,沃德利。我和一个金发女人搞起来了。你认为我醉得很厉害吗?我是这样的。

永远不害怕。这个女人看上去和莱纳·特纳一样娇柔,但也许她并不是这样,不完全是这样。也许她已经做了一次性改变手术。你信吗?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看到她和我在一块,厚颜无耻地说她是那么豪华艳丽,她肯定是个骗子。她曾一度是个他吗,他们问。噢,对你们大家来说是个坏消息,我说,她并不是。她是个地道的真正的女人,王八蛋!那就是我对我们共同的朋友说的。事实上,自从我和我那位廉价货联号商店的女继承人结婚以来,她是我曾有过的第一个女人,所以我了解联号的束缚。我已经在它们中间混了好多年了。让我告诉你,沃德利,离开他们后在你眼前的是一片乐园。和这位新的女人在一起充满淫欲,这和它在西贡布莱瓦特区常常表现出来的一样,纯粹淫欲的动情——性交——抽吸的乐园对于一个男性同性恋者——我应该说前同性恋者?——像我这样的,确实如此。性别的变化是多么令人陶醉啊!沃德利,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我是个男人。她说从没有一个男人比我强。宝贝,她叫你感到精力充沛,热血沸腾,这你是不会相信的。热恋归热恋,但我是疯狂地爱着。要是有人试图带走我的金发妇人,我会杀人的。

明白我什么意思吗?热恋!但你为什么变得心烦意乱呢?你曾顺着这条路朝下走过,你没走过吗?沃德利,也和你的金发美妇一起生活过。噢,没有难以忍受的感情。我们可能是心灵的前同屋人,但让我们保持亲爱的老朋友的关系吧。朗尼是上帝赐给女人的礼物。

附言。你肯定曾看过电动剃刀商业广告节目,名叫——。我没有写出名字,是因为我不敢告诉你是哪一个。毕竟我是他们的代表。但你知道是哪一个。打开电视找到它。有个21岁的男孩——躯体先生!——给自己刮脸,在他刮脸的整个过程中,他看上去像性欲达到了高潮那样兴奋。广告商都被这一商业广告节目的结果迷住了。噢,那么,我迷恋的是非同性恋者,对所有那些不得不说声再见。

再附言。我认识那位21岁的小伙子。信不信由你,他是我那位金发女人的儿子。事实上,我是他在想着的男朋友。你不认为他现在对他妈妈和我有点嫉妒吗?

再再附言。所有这些都是极其机密的绝顶秘密。

我把信递回去。我想,当时我们俩都极力回避对方的眼睛,但它们还是相遇了。老实说,它们撞击后又从对方那儿把目光弹回来,这就像磁铁同极相遇后互相排斥那样。同性恋感就像两个人要打架时嘴里呼气的气味一样,十分明显地待在我们中间。

“我要报复,上帝说。”雷杰西说。他把信放回胸袋里,气呼呼地说。“我真想杀掉那些男性同性恋者,”他说,“不让一个漏网。”

“再来一杯。”

“信里有股堕落的邪味。”他说,拍了拍胸膛,什么酒也冲刷不掉。

“我这个人不爱多说话,”我说,“可你曾问过你自己你应不应该是警察局长吗?”

“干吗要这么说?”他问。立刻,他全力提防起来。

“你应该知道。你在这儿的时间不短了。夏天,这个镇子是个庞大的同性恋营地。只要葡萄牙人想挣他们的钱,你将不得不接受他们的习惯。”

“知道我不再做代理警察局长这一消息可能会让你感兴趣的。”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我读了那信封时。瞧,我就是个乡巴佬。你知道我对西贡布莱瓦特区了解些什么?每晚两个妓女,一连干了十个晚上。那就是全部。”

“接着讲。”

“我看到有许多好男人被杀死了。潘伯恩死了,这很好。我自己也可能会干这种事。”

你会相信他的。由于意外的消息,我们的谈话又转了话题。

“你是正式辞职吗?”我问。

他伸出双手,好像要推开所有的问题。“我不想细说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想当什么警察局长。我手下那个葡萄牙人实际上是在做这一工作。”

“你在说些什么呀?你的职称是个掩护吗?”

他掏出手帕,擤了擤鼻子。这么做时,他上下晃动着脑袋。这是他向我说“是的”的方式。真是个乡巴佬。他一定是从毒品稽查局来的。

“你相信上帝吗?”他问。

“是的。”

“不错。我知道我们会谈谈的。一会儿让咱们俩扯扯。先喝醉了,然后再谈。”

“行。”

“我想效忠上帝,”他说,“人们不了解的是,要是你想效忠上帝,你就不得不培养你的睾丸,让它们大到能继承他的属性。包括执行复仇义务的履行能力。”

“咱们以后谈谈吧。”我说。

“好。”他站起来,想走,“你清楚沃德利这男人是谁吗?”

“我猜他是个老情人。挺富又很神经质的乡下老爷。”

“我欣赏你的敏锐。哈,哈,哈。说我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它太不平常了,你忘不了。有人只是顺便提到沃德利这个名字。可能是你妻子说的吧?”

“你去问她吧。”

“看见她时,我会问她的。”他拿出笔记本,记下一则东西。“你认为这个叫杰西卡的妇人在哪儿?”他说。

“大概她回加利福尼亚去了。”

“现在,我们正在核对这件事。”

他伸出一条胳膊,绕着我肩膀,好像要来安慰我,因为我不知道那些事儿。我们俩一块儿穿过起居室走到门口。由于我的个儿高,我从来不必去想自己是个小个子,但是,他确实比我粗大。

在门口,他回过身,说,“我尊敬你,这是因为我妻子的缘故。”

“我知道你妻子名儿吗?”

“她叫玛蒂琳。”

“噢,”我说,“玛蒂琳·福尔特?”

“都一样。”

街面流行的头条行为准则是什么?要是你想早点死的话,那你就跟一个警察的老婆穷扯吧。对她的过去,雷杰西都了解些什么?

“是的,”我说,“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常在一个地方喝酒,我在那儿当酒吧侍者。好多年以前了。但我清清楚楚记着她。她是一个多可爱的姑娘,一个多好的妇人啊。”

“谢谢夸奖,”他说,“我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真让人惊奇,”我说,“我不知道……你有孩子。”差点说走嘴。我刚才是想说,“我不知道玛蒂琳还会生孩子。”

“噢,是的,”他说,掏出皮夹子,“这是我们家的照片。”

我看看雷杰西又瞧瞧玛蒂琳——这当然是十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的玛蒂琳——还有两个头发淡黄的男孩子,他们看上去有点像他,但一点也不像她。

“太棒了,”我说,“问玛蒂琳好。”

“沙扬娜拉[5]!”雷杰西说,然后走了。

现在,我不能启程去特普罗森林了。我不能再一次鼓足勇气,集中精力去走完想象中的路程。在这个时候,我做不到。我的思想正像小山上的风那样摇摇摆摆地前进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想想朗尼·潘伯恩,沃德利,杰西卡或玛蒂琳。接着,忧伤来袭击我的心头了。我在想着一个我曾爱过的女人,心都要碎了。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它本来应该永存的。

我郁郁不乐地想着玛蒂琳。也许是一个小时以后,我到了顶楼上书房里,打开一个文件箱。在那儿,从一堆旧手稿中,我找到了我要找的那几页,然后又读了一遍。我差不多是在二十年前写的这几页——写这些东西时,我有二十七岁吗?——是以一个相当自信的年轻人的风格写成的,那时我努力要做那种人。这在当时并没有什么。如果你不再是个以整体存在的人,只是一堆未完稿的散篇,每篇作品都有它自己的风格,当一个人充满着自我的存在,甚至是虚假的自我存在时,那么,仅仅去回头看这些作品手稿,就能使你在短时间感到自己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我在重读这些旧手稿时就是这样。然而,我一读完,就沉浸在一个旧时的烦恼中了。因为我曾做过一件错事,在好多年前,把这些手稿给玛蒂琳看了,这件事加速了我们关系的破裂:

我在无意中发现,在厄普代克写的名叫《邻居的妻子》的一个短篇作品里,有着对于女性生殖器的最精彩描写。

这是一节对一片森林的美丽的描绘,并且,它让你去估摸那规模的神妙。有人曾写到,塞尚改变了我们对于大小的观念,直到桌上的一条白毛巾就像高山深谷中的积雪,一块皮子成为一片沙漠中的峡谷。真是个有趣的看法。打那以后,在塞尚的作品里,我总是能悟出更多东西,就凭这一点,约翰就将是我特别喜欢的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