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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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时髦的劝诱:感情自卫(1)

嘉莉很善于学会有钱人的生活方式——肤浅的生活方式。看见什么东西,她立即就会问,假如自己恰当的和它联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众所周知这种感觉不好、不明智。心灵最高尚的人不会受此折磨;相反,心灵最低下的人也不会如此烦恼。漂亮衣服对她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它们温柔而狡猾地为自己辩护。一听到它们的恳求,她心中的欲望便会侧耳倾听。

这就是所谓的无灵性的声音!谁能为我们翻译出石头的言语?

“亲爱的,”她在帕特里奇商店买到的花边项圈说,“你戴上我多么美丽,别丢掉我吧。”

“啊,这样一双小巧的脚,”柔软的新鞋皮革说,“我盖着它们多么合适,没有我的帮助它们多可怜呀。”

这些东西一旦到了她手头,穿在身上,她就会梦想到放弃它们,它们的来路会强烈地冲击着她的心里,不去想就会很难受。但她又不会将它们舍弃。“穿上你的旧衣服——和那双旧鞋”,良心在徒劳地对她说。她也许会战胜饥饿的恐惧回家去了;她可以在良心的最后强制下屈服,接受繁重的工作,忍受无尽的贫困生活的痛苦;可是要损害她的外表?——穿旧的衣服现出一副寒酸相?——决不可能!

德鲁特支持她对此事以及有关问题的看法,这样就削弱了她对那些问题的影响的抵抗力。当别人对事物的见解与我们的欲望一致时,这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他真心真意坚持要她打扮得漂亮些。他爱慕地看着她,而她对此极为看重。在这种情况下,她用不着象漂亮女人那样装模作样。关于外表方面她很快就学会了。德鲁特有一个习惯——这习惯典型地代表了他这一类人——在街上打量那些衣着时髦或漂亮好看的女人,并且还要品评一番。他象女人一样对服饰有足够的喜爱,可以对服饰而非智力,成为一个优秀的鉴赏家。他注意到她们是如何打扮小巧的双脚,如何摆动下巴,如何优美、柔软地扭动身子。女人优雅、忸怩地摆动屁股的姿态,在她看来如同晶莹的美酒对酒徒一样迷人。他会转过身直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他胸中激情奔放,会兴奋得象孩子一样。他喜欢女人们喜爱的东西:优雅。这是女人们的神殿,他和她们一起跪在这神殿面前;他是一个热情奔放的信徒。

“你看到刚过去的那个女人了吗?”第1次他们一起出去散步时他问嘉莉。“走路的姿势真好看,是吧?”

嘉莉看着,注意到他所称赞的那优雅姿态。

“是的,”她高兴地回答,不过心里面却隐约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不足。如果那姿态非常好看。她就一定得看仔细一些,本能地渴望着自己也象那个样子。毫无疑问她也能做出那种姿态来的。

当她心里明白许多东西一再被强调、赞赏时,便推测出其中的逻辑并采取与之相应的行为。德鲁特不够精明,他看不到这样做是愚蠢的。他看不到最好是让她觉得,她在同自己过去相比,而不是别人比她更强。对一个年龄更大、更明智的女人,他也不会这样做;但在嘉莉身上,他只看到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手。因为没有她聪明,所以他自然也就不能理解她的情感。他不断地教训她,伤害她,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他本来应很容易对自己学生和受害者产生钦佩的。

嘉莉仍高兴地接受了他的训导。她明白了德鲁特喜欢什么,模糊地看到他的弱点。当女人得知一个男人的爱慕行为表现得既明确又慷慨时,她便会小看他。在这个世上她只看到一个最值得赞美的东西,那就是她自己。假如一个男人要想得到许多的女人的欢心,那他必须对每一个女人都投其所好。

在嘉莉住的公寓里,她看到了一些事情,原来是同一所学校传授的课程。

这座房子里还住着一家剧院的头儿——弗兰克阿·黑尔先生,“斯坦达德剧院”的经理——和他太太,一个年龄35岁,容貌好看,肤色浅黑的女人。他们那种人如今在美国相当普遍,过着自食其力、令人尊敬的生活。黑尔周薪45美元。他太太非常好看。装出年轻的感觉,不愿意过那种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家庭生活。他们也象德鲁特和嘉莉一样,住着楼上的3间房子。

她刚来不久,黑尔太太就和她彼此有了往来,有时一起出去走走。好长一段时间这位经理太太都是她唯一的朋友。她那些闲言碎语成了嘉莉了解世界的媒介物。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财富的赞美之词,对道德传统的看法,经过这个没有头脑的人之口传到嘉莉耳朵里,一时使嘉莉陷入迷惑之中。

另一方面,她自己的感情也在发生影响,不断纠正迷惑的思绪。她要不断过上越来越好的生活。这是不容否认的。她一直回忆起那些向她良心说话的东西。过道对面的公寓里住着一个年轻姑娘和她母亲。她们从印第安那州的埃文斯维尔市来,姑娘的父亲是铁路公司的一个财务主管。女儿来这里学音乐,母亲陪她。

嘉莉没有去和她们认识,只是看见那女儿进进出出。有几次她看见姑娘坐在客厅里的钢琴旁,至于她弹琴是经常听到的。就姑娘的身份而言,她穿着特别时髦,戴一、两只宝石戒指,弹琴时在她白白的手指上闪闪发光。

音乐使嘉莉深受影响。她那敏感的心弦与某种旋律产生了共鸣,正如弹起钢琴相应的某个键时,竖琴的一些弦会产生振动时一样。她感情细腻,听到愁闷的弦律会朦朦胧胧陷入沉思。音乐唤起她对尚未得到的东西的渴望,对已拥有的东西则更加依依不舍。有一支短歌姑娘弹得婉转缠绵,充满柔情。嘉莉听到琴声从楼下的客厅里通过打开的门传上来。时值傍晚,人们尚没睡觉,此时在那些无所事事、到处游荡的人看来,万物总呈现出一副忧郁的模样。人们想得很远很远,回忆起许多已经淡忘的快乐往事。嘉莉坐在窗旁眺望外面。上午10点钟德鲁特就出去了。她散了一会儿步,读了读德鲁特留在那儿的伯莎姆·克莱写的书——尽管她并不很喜欢——换上了傍晚穿的衣服,从中聊以自娱。现在她坐在那儿看着对面的公园,象渴望丰富多彩与生机勃勃的大自然在这种情景下一样,满怀愁思和忧郁。她沉思着自己新的处境时,音乐的弦律便从楼下客厅里悄然传上来,打乱了她的思路,使她也陷入曲调声里。她又回想起在自己有限的短短经历中,所遇到过的最好的和最悲哀的事情,一时成了个忏悔者。

她正处于这种心情时德鲁特进来了,并带来一种迥然不同的气氛。时值黄昏,但嘉莉忘了点灯,壁炉里的火也小下去了。

“你在哪里,凯德?”他说,用了一个他给她起的小名。

“这儿,”她回答。

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微妙的东西,含有一种寂寞的意味,可是他却听不出来。他身上缺乏诗人的同情心,不能让女人从这种处境中解脱出来。给她悲苦的生活以安慰。相反,他划燃火柴点燃了煤气灯。

“喂,”他叫道,“你一直在哭呀。”

她眼里仍然带着一些泪痕。

“唉呀,”他说,你干吗哭呢?”

他握住她的手,凭着自己温厚的自私心理,感到大概是因为他不在使她觉得孤独了。

“好啦,亲爱的,”他又说,“没事了。咱们合着那音乐跳跳华尔兹吧。”

这可是他最最糟糕的提议了。嘉莉清楚地感到无法得到他的同情。她也无法形成一些思想,可以表述出他的缺陷,或者表明他们之间的差异何在,不过她是感觉到了的。这是他的第1个大错。

那姑娘傍晚由母亲陪着轻快地走出去散步时,德鲁特说了一些她如何优雅的话,使嘉莉意识到那些小小的时髦举止的性质和重要意义——女人要想超凡出众,就必须有这些举止。她照着镜子噘起嘴唇,然后微微摆动了一下头,象她看见铁路公司财务主管的女儿那样。她提起裙子轻易地摆动一下,德鲁特不是说过那姑娘和另外几个女人都这样吗,而嘉莉天生又是善于模仿的。她开始掌握了那些小玩意儿的要领——凡是有虚荣心的漂亮女人都必然会那样。简而言之,她对于优雅举止方面的知识大大增加了。外表也起了变化。她成了一个颇为风雅的女子。

德鲁特注意到这点。他看到她头发新打的蝴蝶结,一天早上又看到她把头发变了一个新样式。

“你这样看起来真漂亮,凯德,”他说。

“是吗?”她甜甜地问。因此同一天又变了另外几种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