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谁呀?电话紧打的!
夫:七哥。他说四爸怕是不行了。早上半个月水米不进,这几日突然好了,没事人一样,能吃两小碗饭一餐。
妻:好了还不好?
夫:七哥说是四爸催他打电话,问我们有不有空回,他担心四爸是回光返照。
妻:哼,怕是催他那破书吧。
夫:《珠联璧合》。
妻:破书,就是破书!一堆破对子,害得人家打字打了堪十天,手都打痛眼都打花,不晓得的还以为打麻将打的。
夫:《珠联璧合》花了四爸一生的心血呢。春节里,你没听到四妈讲,这四五年四爸天不管,地不探,就编这书。
妻:嗬,还真是宝贝啰。
夫:宝贝不讲,四爸把它交给我总是信得过我;况且,人家只要我印两百册,手稿还归我。你没看到七哥眼红的。
妻:是,你比他亲儿子还亲!宝贝不传崽传你?你当是白捡的?
夫:要八千块。
妻:不能少吗?不要他们打字、排版,也不能少吗?
夫:已经是最优惠的了。我问过我同学,说关键是制版费。你打都打了十天,你说要多少个版啰。
妻:不印吧,把手稿还给他吧,要是,万一……老公,你想办法。
夫:我能有什么办法?
妻:你呀,和你四爸一样,没用!
夫:四爸在我们老家作对子,比解缙、纪晓岚名气都大。
妻:井底之蛙。
夫:四爸得过全国征联三等奖。
妻:我以为是诺贝尔文学奖呢,真是。
夫:四爸家的房子就是四爸写对子写出来的。
妻:范增还十年画一楼呢。也不看看是什么房子,楼地两层,地上几块红砖,楼上还是几块土砖。粉了白灰,人家就看不出来了?
夫:当时砌栋这样的房子,还是高级的呢。
妻:高级,高级,墙壁都开坼了,石灰都发黄了,东脱一块,西脱一块。
夫:七哥说,等积够钱,就改建,要我搜罗设计图。
妻:早该改建了。
夫:我四爸……
妻:你四爸,你四爸,你不是说你四爸在市里写过七八年招牌和对子吗?你到大街小巷去寻一下,还有吗?
夫:这……嗯……有!你看,“清风朗月不用买,碧水蓝天旧相识”,这不就是他写的吗?那年四爸特地叫七哥送来贺我们新屋。
妻:我呀,和四妈一样,前世造多孽!嗯,你刚才说什么?屋?房子?
夫:对,屋,房子。
妻:屋——?胡老板?对,去找胡老板呀!
夫:哪个胡老板?
妻:洋海集团胡总胡洋海胡老板呀!
夫:拉赞助?
妻:这算什么赞助啰!退一万步讲,他赞助这个,赞助那个,赞助你这个对门对户的同乡就犯法啦?
夫:四爸和他不睦呢。
妻:同姓同宗,有三石冤四石仇?
夫:四爸骂他“一家生无底,满门午出头”。
妻:骂人家是牛,你四爸的牛脾气比哪个都牛。
夫:胡洋海死娘,全乡中小学校放假一天,帮他递花圈祭幛;胡洋海过年,烟花爆竹从年三十断黑放到大年初一天亮。四爸骂他乌龟摆阔,麻蝈噪塘,纯粹爆发户。
妻:人家有钱烧,眼红什么啰?
夫:胡老板捐款建西河中学,改名“洋海中学”,请四爸题校名撰嵌名联,一个字一千块,四爸死命不肯。
妻:你和你四爸一个样,又臭又硬,难怪他喜欢你。人家请你题请你写,是看得起你,你又没丢个什么东西!
夫:四爸说,丢脸。
妻:我说,七哥比四爸强,在人家洋海集团做事,没说丢脸。哼,八千块钱都拿不出,那才是丢脸。你出了书,扬了他的名,摆了他的脸,胡总不会吝啬这几个钱。老公!你打电话!
夫:我……号码在哪里……啊,在这里!139……莫关机。莫关机。通。通。通啦!
妻:树上的鸟儿成双——
夫:嘘——!
夫、妻:呃——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