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安谧到近乎诡异，我常常觉得有些怪，却又说不上来，想要问叶明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弩族近来甚是不安分，时常出兵骚扰天殇的边境，虽然最终被苏浩然击散，但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他们本就是这般游散。
忧虑自是有一些的，我更多的是担心叶明睿和这弩族的人搭上，这样的内外夹击，处境会变得非常艰难吧。
没有想到的是，苏浩然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事，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竟然被人在青楼里发了现，更为要命的是，那一晚弩族来并大举进攻！
虽然城没有破，可是如此，他便是违反了军纪，在这等紧要的关口，他的地位倒是特殊了些。
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特意设下的局，可是他却心甘情愿的入了。
为了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适逢那几日我和叶明寒因些小事呕了气，叶明寒来未央宫提起这事时，态度不免冰冷了些。
“依皇后之见这次的事要怎么处理呢？”叶明寒笑着，似是已经料定我的答案。
我冷笑了两声，淡淡地答道：“回皇上，依法，当收回兵权，贬为平民，永生不得入朝为官。”我说着，抬起头看向叶明寒，只见他脸上有着震惊的神色。
眸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他晦涩难懂地看着我，口中喃喃地说道：“你当真不为他求情？”
我一副不解地样子看向他，平淡地问道：“皇上的话说着奇怪，臣妾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因为他是你大哥！”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他为你做了很多。”
我轻哼一声，“若不是如此，我会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说着，我的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处发出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两人的耳中。
他微微怔了怔，眼中被我完全看不懂的情愫充斥着，“苏幕儿，你果真冷血！”
我轻笑，回眸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皇上觉得若是我刺您一剑，再为您烧几张纸便算扯平了吗？”
我的脸上是一派轻松的神色，语气中的狠戾却听的我自己也愣了一下。
“你！”他气结，却无以反驳，最终狠狠地一拂袖，离开了。
其实，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宽大的鸿沟，我不说、他也不说，我们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可是终还是阻止不了洪水泛滥。
我们都不是那遥远记忆中的彼此，谁也没有那般善良，也许，我们爱上的，只是心中的一个幻影，如今，幻影也无法再美好的存在下去了。
可是，真的是吗？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叶明寒和大哥哥，到底那个对我更重要？
理智分析不出来，但是我知道，我先想到的，是叶明寒。
我心中明白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的，可终还是放不下面子去找他，只好等着他来找我，往常每一次我惹他动了怒，都是他来找我的，然后，一切都会过去。
只是这一次，事情似乎有些不一样。叶明寒连着数天歇在了养心殿，甚至没有让下人带过一跳消息。
我不明白这算是怎么回事，可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变故很快就要发生。
夏末，弩族大举入侵，他们的首领集结了十五万精兵，准备进攻天殇。
若是在平日，这也便罢了，偏偏南方多生涝灾，朝廷库银吃紧，兵力也不十分够了。
这种时候，该是特意挑的吧。如果叶明睿此时也举旗造反，形势就更不容乐观了。也未必，没准是他勾结弩族的首领，这样对他会比较有利吧。
他手中的力量不够，便借助他人的力量，事成之后让出半壁河山……
呵，只怕到时候，就不是半壁的问题了，什么叫做引狼入室，便是这个道理。
再次见到叶明寒时的情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未央宫的消息像是被人刻意封锁了，等到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皇上要领着二十万精锐部队，亲征。
我觉得他疯了。
且不说战场有多么的危险，单单他将叶明睿留在朝中这一点，我便已经觉得他有几分不正常了。他这样，不是要助叶明睿叛乱吗？派人刺杀，在朝中散布皇帝亡故的消息，然后登基为帝。
忽然想到叶明寒将远汐也留在了朝中，看来是想让远汐牵制着叶明睿，可是现在看来，这二人地位太过悬殊，未必能如他所想。
不行，我便设法动用原先自己在朝中安插下的一些沿线吧。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他们的实力，而赌注便是天殇的万里河山和所有人的性命。
风将旗帜吹的猎猎作响，军队在北宫门前整齐排布，所有人的身上都是银灰色的铠甲，被阳光一照，射出刺眼的光芒。
太后、皇后、大臣和一些妃子自是要来送行的。许多人都说过话了，我却始终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看着他，那般熟悉的眉眼，却有着几分陌生的感觉。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我看到叶明寒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一双凤眸紧紧地盯着我，却也是沉默。
这大概，是出征前的所拥有的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吧，也许是这一生最后一次……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怕想到什么更不吉利的。
深吸了一口气，我艰难地开口道：“回不来就别回来了。”
回不来就不要回来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风，将我的声音扯得破碎，我觉得周围的世界仿佛被冰冻了一般，没有人敢再动一下。
面前的人竟微微地弯起了唇，声音轻轻的：“好，回不来就不回来了。”
隐约能听到人倒吸气的声音。他微微抬起了手，替我将一缕散落的发捋到耳后，目光落在我的面上，只是片刻，随即便转过了身去。
号角吹响，是要离宫了。
马蹄声阵阵地响起，我看着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那一片身影，忽然间有那么一点点地想要流泪。
叶明寒，真的不回来了吗？
上一次离开前，你许了我一辈子，这一次离开前，你却许了我永远。
永远，不回来。
就是很想要蹲在地上痛哭一场，可是我没有资格。
其实就希望能够这样等到他回一下头，然后我会冲上前去告诉他，孩子不可以当遗孤。
恩，孩子。
叶明寒离开半个月以后，我在御花园中走动的时候遇上了何淑妃，她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依然是得体地笑着，可是朦胧间，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将我带到了她的灵秀宫，请我喝了一盏花茶，我倏然记起上一次去华太妃那里时，似是应了她送她些梨香，可是后来忘了。
有些不明白何淑妃为什么会同然间将我带到这里，我坐在石桌前，询问地望向她，却见她微微抿唇笑了一笑：“妹妹大可不必这般拘谨，很多事情，上次以后，我便以想开了。”
她的语气十分真挚，并非是谎言。透过她的眼，我从中看到了些许哀伤。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一次叫妹妹来，是有些事情想要知会妹妹一声，我窃以为有些事情，妹妹不该糊涂下去。”她的声音柔柔的，似三月的春水，却没有了那一圈圈的涟漪。
“淑妃姐姐有话便直说吧，我想我们之间，的确不需要太过客气。”
她微微点了点头，“妹妹，你可怪皇上前一段时间的心狠？”
我轻笑了一声，食指在茶盏的边缘摩挲了一圈，淡淡地答道：“没什么可怪的，如今得知战事这般紧急，他没时间顾我是正常的。”
可是，又怎么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有人做了手脚，而这个人便是叶明寒自己，他不过是怕我知道了以后会不让他离开，或者自己私自动用一些力量。他将一切算的那么刚刚好，用苏浩然的事情让我疏远他，然后封我的消息，他甚至将我的反应都算得分毫不差，这样的人，我已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若是爱，又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危险统统自己一人来担？
他是那么的明白我心中所想，那么长时间我心底最最顾虑的事情，不过是苏幕儿和幕儿，叶明寒和大哥哥，到底是怎样的联系。只要牵扯到这些，我总是会短时间失去理智，这些事情，也只有事后回去想的时候，才能想清。
不回来了，叶明寒，便是要将你的江山让给他人吗？我不信！
既是一定要守住的，我便帮你一同守住，就算是……就算是真的……我不会让叶明睿有机会的，就算是压上我的灵魂，我也不会让他的江山有一点闪失。
大概，他也会有些害怕吧，人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会开始害怕，害怕失去，所以就算高傲如他，也不得不留了后路，他所想到的后路便是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事，也不要让我太难过。
对于感情向来没什么研究的他，最直接能想到的便是让我不要再在意他，那样便可以不悲伤，他甚至想要让我厌恨他，他因为苏浩然和我吵架，让我想起我最最介意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然后不理我，不来看我，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以为我就真的可以不在意了？
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便说，这颗心动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无论是当初的幕儿也好，还是现在的苏幕儿也好，从来都是这般，认定了，一辈子。
就算是那么久，我也有勇气坚定的走下去。
还有那么远，怎么可以到这里就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