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姗儿,手机上存下了她的号码,如果王姗儿真实存在,那么,也就意味着星期八的存在。我的手有点发抖,手机都快拿不住。还有许诗,我想起我给她照了一张相,如果那张照片也存在我手机里,那就铁证如山了。
我打开相册,第一张就是许诗,可爱的许诗站在荒草之间,抱着她心爱的小猪,那只小猪还曾经在我的怀里挣扎。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用被子盖住了脸,恐惧在心中挥之不去。我想打个电话给王姗儿,但是现在还不到六点,打扰别人是不对的。我默默地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舌头尝到一股血腥味,原来是嘴唇被咬破了。我一把掀开被子,用力丢在墙边,没穿拖鞋就来到阳台。一轮红日在东方升起,有鸽子在红日旁边飞旋,我的心顿时平静。接受生活吧,无论它如何欺骗你,如何不择手段地忽悠你,它毕竟是生活,如果要活下去,就只能屈服。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短裤,还好楼下没什么人。我走进房间,重新躺在床上。我想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因,乃是我精神错乱了,毕竟被花盆击中,而且昏迷了那么多天。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父母还担心我连他们都认不出来呢,其实别说失忆,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既然如此,那现在精神有点错乱不也正常吗?我叹了口气,要去看医生吗?可是成为一个精神病人,那简直把祖宗的脸也丢了,我不就是学医学的吗?我想起《金匮要略》里用百合治疗狐惑,狐惑这个病,老师说基本上就是精神病,梦游也可以包括。先吃百合吧,无论如何,我要控制住我自己,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骂人、裸奔一类,我想也不会有人怀疑我。
想到这些,我安心了许多,重新睡着。不过没一会儿刘利的手机就响了,我知道那是六点半,死猪的起床时间。我毫不在意地继续睡了下去。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我急急忙忙起来,洗漱完毕,跑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一杯豆浆,边快走边在路上狼吞虎咽。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一个电梯门刚刚要关上,里面的好心人重新打开,我跳进仅剩的一个空位,没有超重,我身材还是比较苗条的。我想对操作开关的那个哥们说一声谢谢,可是嘴巴被塞满了。这和星期八的场景很像,差别是没有女生偷笑。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上课铃还没有响,豆浆已经在电梯里喝完,手里握着空瓶子走到最后一排,把它丢在垃圾桶里。我看了看最后一排的所有同学,别说王姗儿了,一个女生都没有。那些男生稀稀落落地坐着,都是我的同学,我知道他们来最后一排,是为了躺在椅子上睡觉不被老师发现,我到最后一排,又何尝不是为了看其他书本呢。
上课铃响,女教授威风凛凛地走进教室。啊,看到了她,我就放心了,看来今天并不会发生什么差错。我把那本该死的《西医内科学》摆在桌上,然后又拿出一本中医的《伤寒论》。这《伤寒论》显得十分单薄,只有那本该死的《西医内科学》十分之一的厚度。我听说薄的书总是比厚的书正确,果然是这样。
上完一整天的课,我吃完晚饭躺在床上,回想一天的经历,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没有破坏公物,没有乱丢垃圾,总之,十分符合一个“四有”青年的标准,看来脑袋还算正常。
我正准备打开电脑下盘棋,手机响了起来。
“我是小飞,晚上有事吗?”李小飞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没事啊,怎么了?”
“那你到礼堂来一下吧,学生会要排练啊。”
“好的。”
我一路晃晃悠悠地向礼堂走去,反正那边不会有我什么事,之所以通知我,无非是例行公事。我对他们的排练也毫无兴趣,之所以要去,也是例行公事。等我到的时候,听说他们已经排练过一次,李小飞正在指挥他们开始重来一遍。
我在第一排找了个角落坐下,李小飞发号施令完毕,走到我的身边坐下。
“你可够慢的。”她笑笑说,似乎是责怪,可是口气十分亲切。
我笑了笑:“多晒月亮,可以补铁哦。”
“别骗我了,我只听说晒太阳可以补钙。”
“看来营养学还是我学得好啊,今后你们可要给我认真对待西医学课程啊。”我模仿院长的口气。他前段时间针对我们中医系藐视西医学的错误,做出严重批评。
“是,是,小飞听院长的话。”李小飞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藐视西医学最严重的就是我们那帮人,这次邀请洪船来演讲,也有针对我们的意思。
一出话剧开始了,原来他们还在演讲前准备了一个小节目。
“华佗,跪下。我曹丞相头痛得很啊!”那演员说完痛苦地叫了一声,表示他真的很痛。
“丞相,我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不下跪。”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家伙充当华佗,和曹操的古装形成强烈反差,果然是一出搞怪戏。
“什么二十一、二十二,我头痛,不管你是哪里的蛮夷,都要给我跪下。”曹丞相拔出腰中宝剑,寒光一闪,华佗跪下。
“对不起,丞相息怒。”华佗战战兢兢的样子,简直是小人嘴脸。
“你们是要侮辱我们华佗吗?”我冷冷地对李小飞说道。
“华佗也要入乡随俗嘛。”李小飞说道。
“我头痛怎么治?你不是神医吗?”曹操将宝剑插回剑鞘,但动作不熟练,没插进去。
“重插!”会长在一边叫道,曹操重新插了一遍,这次倒挺顺利。“再插一遍!”会长叫道,“你晚上回去给我好好插一插,到时候要是插不进去,有你好看的。”会长总是这一副暴君形象,我看他去演曹操正好,看他能不能插得进去。
“丞相,我本是脑外科医生,M国海归,黄金造就的双手,拯救无数脑瘤患者,病人们总说我是华佗再世。丞相,我的锦旗很多,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我的技术!一刀在手,无忧无愁!”说着那个华佗掏出一把手术剪刀,咔嚓咔嚓的一副傻逼形象。
我站起身就往外走,一个学生会里的学弟跑到我身边说:“不器哥,那话剧是不是很恶心?”
“是的,你觉得呢?”
“恶心,还有更恶心的在后面。”
“走吧,我们不看了。”我说道。
那个学弟就跟着我走出了礼堂:“你叫什么名字?”我虽然见过他,可是没说过话。
“我叫桑螵蛸,是中医系大一的学弟。”
“桑螵蛸?是一味药吧。”
“是的,我爷爷是赤脚医生,他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你知不知道,和我一起走出来,以后李会长就不提拔你了。”
“没关系,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我之前听过你那次《伤寒论》复兴中医的演讲,所以很喜欢你。”
上个月是个多事之秋,我在演讲比赛中口出狂言,至少院长认为是狂言,然后我就被批评教育,再后来就被花盆击中了脑袋。
我重新看了看他,想不到我的演讲还有人听。他是个小平头,还戴着个眼镜,眼神十分锐利,瘦小的身材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你很喜欢中医?”我问。
“是的,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去看病人,我就希望以后成为爷爷那样的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候手机响起。
“你怎么了?”电话里传来李小飞温文尔雅的声音。
“我晚上吃了龙虾鲍鱼,舍不得吐掉啊。”
“可是你怎么能走呢?有什么问题,你应该来指导一下。”
“你们随便吧,我现在是右派分子,上次院长还威胁要开除我,我就不乱说话了。”
“我希望你是真心支持。”李小飞说道,“我不想有分裂的产生,你看你还拉走一个小弟。”
“坚决拥护李小飞会长的领导,坚决!”我把一口怒气完全转换成拍马屁的口吻,听上去假惺惺。
“我对你真是没办法,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挂掉电话,我觉得自己很想骂人,全身发热,都有点想脱衣服的冲动。我忽然想起要吃百合,于是留下桑螵蛸的电话,我就去了药店。
大学城里药店许多,这些药店还都开在一起,成了药店半条街。药店这么多,可是会煎中药的只有一家。
走进药店,一个老太太正在和药店的药剂师争执。老太太说:“瘤子要是消不掉,就是你们的错。”
药剂师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显然已经很不耐烦:“这个方子里附子这味药已经严重超标,居然能开到100克,会毒死人的。”
“我们老人院的老张就是吃这位桑医生的方子好的,求求你,把药给我吧。”老太太近乎哀求。
“不行!这个年纪了,还吃毒药,会出事的,我是为你好。”药剂师看老太太口气缓和,说话也就不那么烦躁。
老太太显然不相信药剂师,急得跺脚,可是无可奈何。我走上前说道:“老太太,药方可以给我看下吗?我是中医学院的。”
老太太把药方递给我,我看到上面大体是大柴胡汤,只不过夹了100克附子和其他一点热药。“这要治什么病?”我问她。
“我老伴的大肠癌啊!老张都已经吃好了,都没做手术,我听说做那个手术很危险,癌细胞会转移的。”
“老太太,您这个是在哪个医生那边看的?”我问道。
“就是你们中医学院的一个小孩,老人院都说他是小神医啊。”老太太说道。
“小孩你也信,别碰上了骗子啊。”药剂师在一边插话道。
“小神医又不收钱,他骗我什么,而且老张的确被他治好了,老人院里那么多疑难杂症,他基本上都解决得差不多。”
居然还有这等人物,还姓桑。我皱皱眉头,该不是刚才那位桑螵蛸吧?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中医学院有个附属医院,您怎么不去那边看看,挂一个杨医生的号,他是我们中医系的主任,很厉害的。”每星期三下午没有课,我都在杨波主任的诊室学习。由于刚开诊不久,知道的人不多,我就趁机做一下推广。
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头,嘴上嘟哝着什么,走出了药店。
“我要一斤百合。”
药剂师很爽快地把药秤给我。我还要了两包冰糖,就回寝室泡起了百合冰糖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