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爷!”下人们连声应了,七手八脚的抬着棺木转身打道回府。
那老者扶了少年起身,转身之前忧心忡忡的又拿眼角的余光回头看了褚浔阳一眼。
许是悲伤过度的缘故,那少年的脸色寡白,甚至有点不太正常,身子也显孱弱。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无意,他的眼睑一直低垂,脸上五官并不十分分明,应该是怕冲撞了褚浔阳,此时也只是隔着老远对褚浔阳作揖道了谢,然后便重新扶了那棺木往内城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对那一行人似乎也无多少关注,随即就对那守城官吩咐道:“明日一早他刘家的人来就放了他们出城吧,回头若是有事,父亲那里自有本宫替你担待!”
“是!”那守城官连忙应了,再看她的架势就道,“郡主您这是——要出城吗?”
“好端端的我出城去做什么?”褚浔阳道,漫不经心的四下扫视一眼,“这几天到处都是宴会酒席流水一样的摆,本宫看了腻歪,只在这城里随便走走!好了,办你们的差事去吧!”
说着就已经策马转身,悠悠然也回转身往内城的方向而去。
彼时天色早就大亮,刘家的棺木不好公然从主街上过,就选了旁边人迹罕至的巷子走,一行人有条不紊的往城西六合巷的方向走着,而之前那扶灵的少年和跟随的老者却在拐过几条街道之后已然无声的退了下来。
确定四下无人,那老者就满脸焦虑道:“公主,这可要如何是好?您现在不走,回头等到东窗事发,只怕再要脱身就难了啊!”
那苍白少年随手脱下身上宽大的孝衣,露出里面一身简练的素色衣袍,楚腰纤细,虽然做了男装打扮,却明显是个身姿窈窕的少女。
赫然——
正是乔装以后的漠北六公主拓跋云姬。
彼时她娥眉微蹙,心不在焉的听着安老者絮叨,神色之间却是几分不安几分惶惶,不住的回头往身后的方向张望。
不多时,那里便有马蹄声清脆踏着晨曦而来。
老者心中一阵戒备,抬手就要去摸藏在袜筒里的短刀。
“老贺!”拓跋云姬压下他的手,率先往前一步迎上去,一边吩咐道,“你先退下!”
褚浔阳和映紫一前一后打马从后面的巷子里跟来。
被唤作老贺的侍卫虽不放心,但见拓跋云姬的态度坚决,终究也没能违背,转身飞快的奔到巷子另一头守住路口,防止外人接近。
映紫不等褚浔阳吩咐也自觉的留在这头的巷子口戒备。
“浔阳郡主!”拓跋云姬面色略显尴尬的迎上去打招呼。
褚浔阳翻身下马,面色平静的上下打量一眼她的装束,便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你现在想要出城,不过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我保你安然离开不在话下,倒也没有这么麻烦的。上一回若不是你提前给了我消息,国宴上延陵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这个人情是本宫欠你的。只是——你确定这会儿就要走吗?”
拓跋云姬原是为着自己的意图被她撞破而尴尬,闻言便是诧异的愣了一下,心中狐疑的同时更是苦涩一笑道:“郡主既然撞破了我的意图我也就不必瞒你了,我如今的处境你也十分清楚,如若我这会儿不设法离开,以后怕是后面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此时的处境,完全没的选。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做别人用完就弃的那枚棋子。”
“你不想为人棋子。”褚浔阳重复她话,看着远处的天际目光淡远,片刻之后忽而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彻底摆脱为人棋子的命运吗?”
拓跋云姬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反应了一下,突然面色诧异的猛然屏住呼吸。
褚浔阳侧目看过来,唇角含笑,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心里也是十分明白,我帮的了你这一次,下一次,未必就还会有这样的运气了。在这世上,尤其涉及到权力之争,谁人担的不是一个为人棋子的命运?不仅仅是你,我亦是如此,你想要摆脱为人棋子的命运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登上高位,俯瞰众生,去做那棋盘之外运筹帷幄的对弈者。除此之外,事无绝对!”
拓跋云姬震惊不已,褚浔阳说的这些道理其实她都懂,只是不敢想更不敢说出来罢了。
这一刻,一切都被褚浔阳明着抛出来,拓跋云姬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心里思绪飞快的转了半晌,最后,她才缓缓抬头对上褚浔阳的视线:“这样的事,行来不易,郡主有这样的雄心和把握,去做这人上之人的下棋人吗?”
“我?”褚浔阳笑笑,那一笑之间笑容十分灿烂。
她摇头,将手里把玩着一根草叶抛掉,拍了拍手道,“我不需要去做这个控局者,这件事自有我父亲和哥哥去做。而且相反,只要有他们在的一天,我反而很享受这份为人棋子者的命运。”
拓跋云姬心中大为震动。
褚浔阳这得是要对褚易安和褚琪枫存了多大的信任,才能让她如此安之若素于波谲云诡的皇权争斗之间?
“帝王之家无亲情,你就这么确信他们会始终如一的护你一生,万一——”深吸一口气,拓跋云姬道。
“没有万一!”褚浔阳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
帝王之家无亲情,可是她的父亲和哥哥却是个例外,上一世他们一个为他赔了整座江山,一个替她送了性命,如果真有背叛一说,前世的最后,所有人就都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了。
拓跋云姬屏住呼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最后也不过一声苦笑:“可惜我没你那样的运气。”
“五殿下到底也是你的亲兄长!”褚浔阳道,别有深意的深深看她一眼,“既然你觉得亲情不可靠,那么联系这一重关系的还有利益,不过就是换个方式罢了。我过来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了醒儿。当然,你现在就走也不无不可,陛下也未必就有那个闲心去管你的行踪,可就算是你顺利回了漠北,你可有想过你后面的路要如何走?还是如现在这般,只做你兄长手上随时可以利用也随时可以抛弃的一枚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