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珊垂眸,之前她一直认为池墨的家人不会接受自己,尤其是池墨的母亲,因为都说婆媳关系是最难相处的,所以徐静萍一开始就对自己很亲切,让她不知所措。
但得知了徐静萍对自己好的原因后,乐珊反而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她甚至有很多问题要问池墨,比如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安以淮的女儿,以及安以淮是怎么拿到她的头发的,那份DNA报告是否真实可靠。
“你和阿善真的很像,一会你就知道了。”徐静萍仿佛看透乐珊心里所想,她拍了拍乐珊的肩膀,“池墨也好,以淮也好,他们都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
乐珊呆呆的看了眼徐静萍,“如果我不是安家的女儿,您是不是不会同意我和池墨在一起?”
徐静萍一愣,她没想到乐珊会问这句话,随即又笑开:“我不是那种专制的母亲,池墨喜欢的人,我都会接受,毕竟我们欠那孩子的太多了,如果他能幸福,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乐珊抿唇,她想起了池墨,他那么想要跟她有一个家,不知道跟他小时候的事情是不是有关系,想到这里,乐珊想起池墨说过,他小时候曾被坏人追捕过。
看着徐静萍那张写满伤感的脸,乐珊问不出口,因为不管她怎么问,那些问题都会勾起徐静萍的回忆吧……
本来还好好的天,在徐静萍和乐珊下车之后,变得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开着车窗,乐珊这次没有敏感,下了车之后,她犹豫了一下,从徐静萍手中接过了那束百合。
“百合花粉很容易沾到身上,你还是不要碰了。”徐静萍一个没注意,百合花就到了乐珊的手上,她伸手去接,但被乐珊避开了。
“……伯母。”乐珊脸上一红,叫徐静萍做“妈”,她还真改不了口,“还是我来吧。”
见她坚持,徐静萍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往阿善的墓走去。
很快,两人就站在了阿善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乐珊怔住,她们真的很像,片刻,她微微垂头,将手里的花放到了墓前,对着碑上的照片,深深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来晚了。”乐珊声音很轻,虽然她还没有办法爽快承认自己是安以淮和阿善的女儿,但此时此刻她只想跟阿善道歉,作为女儿,这么多年都不来看过世的母亲一眼,实在是过分了。
“阿善,我们找到她了。”徐静萍深深的看了乐珊一眼,眼眶泛红,“本该以淮带她来的,但事情太突然了,所以……”
乐珊垂眸,两手交缠在一起,她听徐静萍说过,阿善是难产而死,她扫了一眼墓碑上的日期,眉头轻皱,心里忍不住苦笑,原来她在乐家的一切都是假的。
“阿善,小珊珊和我们家池墨在一起,你放心,要是池墨那臭小子敢欺负她,我一定替小珊珊出气。”徐静萍话锋转的很快,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有我在一天,谁都别想欺负她。”
“你们……”听了徐静萍的话,乐珊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道:“伯母和……我母亲是怎么认识的?”
徐静萍惊愕地看着乐珊,然后兴奋地抱住了墓碑,手指在照片上轻抚,“阿善,你听到没有,她叫你母亲,她承认是你的孩子了,哈哈哈,我要给以淮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完,徐静萍就翻包找手机,乐珊见她每次话题都转的很快,心里有种无语的感觉。
“啊,你问我和阿善怎么认识的?”拿出手机之后,徐静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陷入了回忆之中。
池家和安家在港城都是有名气的富商,所以很多场合下两家人都会碰面,徐静萍和阿善就是在一次舞会中碰到,因为谈得来,因此徐静萍和阿善成了好姐妹。
阿善怀乐珊的时候,徐静萍最小的儿子都已经七岁,按照池家的规矩,儿子是不能养在身边的,徐静萍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的成长,她都没有参与过,所以阿善怀孕之后,徐静萍隔三差五就会去找阿善,并且一直说要和阿善养大这个孩子。
后来,阿善产后大出血,徐静萍伤心欲绝,想要把阿善的女儿抱回家里养,但偏巧那时候池家出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暂离港城,徐静萍是被丈夫池振彦强制离开的。
“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了你,不然等我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善。”说到这里,徐静萍两手合在一起,对着天空拜了拜。
乐珊眸光微动,缓缓蹲在地上,伸手在碑上摸着,整个墓地里,只有这一块最干净,她猜想,应该是经常有人来的缘故。
“你父母的感情十分要好,从你被抱走之后,以淮一直自责,这么多年他从没放弃过找你。”徐静萍还把当年乐珊被人抱走的事情说了一遍,“你可以怪他、怨他,但别恨他,他当初痛失爱妻,而且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徐静萍越说下去,越觉得是在给安以淮找理由,说着说着,她就说不下去了。
乐珊只是摇头,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淡淡的说:“其实,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乐家的孩子,突然间就什么都变了。”乐珊苦笑了一下,认真的看向徐静萍,“不瞒您说,前几天我刚被我以为是亲生父母的人卖给了池墨,在他们眼里,钱比我重要。”
徐静萍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她一方面高兴乐珊跟池墨又多了一个牵扯不清的理由,另一方面却又痛恨有人这么对待乐珊。
“池墨对我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人,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好。”提起池墨的时候,乐珊脸上是柔柔的表情,“我以为可以放下包袱和他在一起了,突然我的亲生父母出现了,而他早就知道,这让我很意外,也很难以接受。”
“你的意思是,你在气池墨?”徐静萍疑惑的眨着眼。
乐珊摇头,“他说的没错,他根本没机会跟我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心里很乱,非常非常乱,我想静一静。”
徐静萍犹豫了一下,她明白了乐珊的意思,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她不想把她一个人丢下。
“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住处。”徐静萍退步,“如果你一个人,我们都会不放心。”
“对不起,伯母。”乐珊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婉拒了徐静萍的要求。
徐静萍眉头轻皱,最后看了阿善一眼,重重的点头,像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决心似的,“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孩子,想通了就来找我们,别让我们担心。”
乐珊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徐静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乐珊瘦弱的背影,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
这片墓地很少有人来,天空灰暗一片,云层越来越低,像是要下雨一样。
乐珊一个人坐在墓碑旁,一手摸着照片中女子的脸,一手贴着自己的脸颊,目光迷茫。
就这样,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有雨点从天上一点点掉下来,从小到大,雨丝连成线,打湿了她的衣衫。
乐珊觉得脸上凉凉的,她已经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雨水。
徐静萍说,让她不要恨安以淮。
乐珊对安以淮的感觉就是见过几次的大叔,没有亲情也无关血缘,那陌生的感觉,就像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陡然间,安以淮说是她的亲生父亲,在遭受到乐振涛和林倩的背叛之后,乐珊对于父亲、母亲这两个词,已经不知道该怀着怎么样的心态了。
池墨带她去海边后,乐珊的确可以放下对乐家人的介怀,但突然亲生父亲的事情,她暂时没有那个心理准备去面对。
“对不起。”乐珊抹去照片上的雨水,哽咽着,然后她缓缓地伸出手,像先前徐静萍那样,抱住了墓碑,脸贴在相片上蹭了蹭,那样子,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小女孩。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池墨看了眼外面的磅礴大雨,恨恨地盯着徐静萍,“墓地在哪?”
“池墨。”徐静萍一反常态,面色平静的看着池墨,口吻严肃的说:“这是她的心结,如果不是她自己解开,谁也帮不了。”
这种被生活戏耍般的感觉,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这种身不由主的感觉,徐静萍心里清楚,明明一遍遍劝说过自己,但无奈心里依旧会难过会乱想的感觉,只能靠自己。
池墨沉下脸,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要当事人自己看开,可那个人是乐珊,是他最爱的女人,他狠不下心丢她一个人,更何况外面下那么大的雨。
“和你在一起,要面对的事情比现在还要痛苦。”徐静萍不去看池墨,两手紧紧握拳,指关节泛着白,她极力隐忍着才没有跑回去找乐珊,“她必须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保护她,有时候女人的斗争,比你想的要残酷。”
听了徐静萍的话,池墨倚在墙边,脸色阴郁不定,良久,他缓缓开口:“就像你一样吗?”
徐静萍身体轻颤,眸光在闪动了两下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和他不一样。”池墨皱紧了眉头,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有些后悔,看着徐静萍的目光有几分歉意,“你要住下,我没有意见,但我现在要去找她,哪怕是默默看着她也好。”
徐静萍没想到池墨会做到这个地步,在她眼中,池墨有自己的骄傲,他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骄傲和尊严,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一直抵触池家的原因。
所以,第一次见小儿子对一个女人这么在意,徐静萍有几分惊讶,随即眼中露出几分赞赏。
“池墨,你这么紧张在乎她,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当年的事?”徐静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
池墨往门口走的步子一顿,侧过身看向徐静萍,“花无敌跟你说的?”
“救命恩人和爱人,你心里更倾向什么?”徐静萍不答反问,眼里多了些执着。
池墨并没有因为徐静萍窥探了他的秘密而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理所应当的回答:“有一点你说错了,她先是我的爱人,其次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说完,池墨大步离开。
徐静萍的身体晃了晃,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样跌坐在沙发上,想着池墨最后一句话,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果然,当年的事情,放不下的人何止一个呢?
可是啊,池墨,如果当年有的选择,一个母亲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儿子,眼看着他去送死呢?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徐静萍呆呆的伸手去摸,那温热的触感,令她酸涩一笑,亏她还说让乐珊解开心结,心结最深的那个人不就是她吗?
房门关了又开,来的人却是池煜,瞥见徐静萍眼角的那滴泪,他微微皱眉。
“我来接你回家,走吧。”池煜的声音很轻,没有平日的轻佻和不羁,反而满是温柔。
徐静萍仰头看着天花板,歪过头看着池煜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没有。”池煜神色淡然,心里只觉得窗外的雨下得有些烦人,就像那一年似的。
徐静萍猜到池煜的心思,往窗外看了一眼,“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离开池家,你觉得他会不会接受我?”
“阿墨心里是在意你的。”池煜循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别乱想了,我们还要回去。”
徐静萍抿了抿唇,心里打定了注意,“嗯,不过……”她笑了下,话咽回了肚子里。
“妈。”池煜重重的咬字,“当年的事,不能怪你,阿墨只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徐静萍苦笑了一下,走到池煜身边,一手挽住他的胳膊,脸上的笑容已经恢复如常,“小煜煜,你弟弟都要娶媳妇了,你什么时候才找媳妇啊?流连花丛很容易染病的。”
无论徐静萍是伤感还是强颜欢笑,池煜都招架不住,听听这话,她是要咒他吗?
“妈,不是你说给我物色好了媳妇吗?”池煜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他知道徐静萍物色的媳妇人选是乐珊,他一定不会说这话。
徐静萍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池煜,似笑非笑的沉默。
池煜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浑身一哆嗦。
池墨已经赶到了墓地,他跟安以淮打听了地址,赶过来之后,看着墓碑上那张和乐珊很像的脸,却不见乐珊的身影。
“伯母,我是池墨。”站在墓碑前,池墨浑身湿透,认认真真的鞠了一躬,神色严肃道:“我会好好对乐珊的,您放心。”
说完这些之后,他才再次鞠了一躬,匆匆离开。
开车回去的路上,池墨想了下,乐珊能去的地方并不多,最有可能的是东城,可她出门的时候,钱包手机都没有带。
想来想去,池墨给安绮雯打了通电话,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且表示乐珊很可能会去找她。
“她会过来吗?”听说乐珊落了单,还什么都没带,安绮雯十分担心,“她不会怪我隐瞒她吗?这么大的雨,我担心她……”
后面的话,安绮雯还没说完,她听到一阵门铃响,想到池墨说的可能性,她匆匆去开门,结果就见乐珊浑身滴着水站在门外。
“乐珊!”安绮雯话里带着惊讶,想到手里的电话,忙说了一句:“她来了,你别担心了。”
说完,安绮雯挂断电话,一把拉过乐珊的胳膊,将她给拉进了门,“你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大的雨,就不知道找地方避一避吗?生病了怎么办?你要让我们担心死吗?”
边说,安绮雯边跑进浴室,拿了毛巾出来,马上给乐珊擦头发上的水,“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洗的衣服我一会给你送进去。”
乐珊抿了抿唇,刚刚安绮雯对着手机说的那句话,让她有些介意,“刚刚那通电话,是池墨打来的?他猜到我会过来?”
“嗯。”安绮雯也不隐瞒,“对不起,乐珊。”
“你没有对不起我。”乐珊摇摇头,冰凉的手在安绮雯手背上拍了一下,随后又缩了回来,“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收留我。”
“傻瓜,你是我妹妹啊!”安绮雯拖住她往后缩的手,很认真的说。
乐珊笑了下,却没再说什么。
浴室里,乐珊泡在浴缸里,热水缓解了她身上的寒气,她舒了口气,想到池墨的猜测,她哑然失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她会来安绮雯这边。
事实上,从墓地出来之后,乐珊也不知道去哪好,她心里乱的很,身上又没有带钱包和手机。
一路走着,看着行人们匆匆而过的样子,乐珊只觉得自己很可怜,在这种时候居然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想到这里,她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么一走,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上却越来越冷,直到她停下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安绮雯公寓附近。
乐珊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本来想救这么离开的,但她心里有那么一个念头,想去了解安以淮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这个念头,她才跟着其他住户进了公寓的大门。
虽然她还无法接受这件事,但她却也想了很多,关于以后,也关于安家,丢失二十多年的人突然跑了回来,就算关系再亲密,中间也会有点什么吧,更何况她是一出生就丢了。
乐珊在里面泡了很久,安绮雯不放心,正要去敲门问下情况,门铃就响了起来,她微微皱眉,还是先去门口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池墨,和乐珊一样,也是湿漉漉的站在门口,衣服头发都在往下滴水,看起来样子有几分狼狈。
“乐珊呢?”电梯一部在维修,另一部一直停在顶层,池墨等不急就跑了上来,所以有些气喘吁吁的。
“在洗澡。”安绮雯轻叹了口气,看着池墨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有多紧张在乎乐珊了,“你们两个是要让人担心死吗?她这样,你也这样!”
说完,安绮雯让了让,示意池墨先进来,然后她从外间的浴室里找了毛巾,丢给了池墨,“你也去洗个澡,我给你找阿哲的衣服。”
“她怎么样?”池墨意识到安绮雯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随即说道:“麻烦你煮碗姜汤,她身体弱。”
“厨房里煮着呢,你一会也出来喝一碗。”安绮雯在池墨肩上拍了拍,然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快步走到卧室,翻出阿哲的衣服,出来交到池墨的手上,“你们两个啊,都是让人不省心的。”
池墨道谢了,然后去了浴室。
因为池墨过来了,安绮雯猜想这两人还什么都没吃,也忘了去看看乐珊的情况,转身去厨房,打算给两人煮点面吃。
结果,池墨都洗完出来了,乐珊还没有出来,安绮雯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关了火急急忙忙往卧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