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用兜里的零钱给宋可佳结完账。扔下目瞪口呆的宋可佳,沿人流向逐渐喧闹的大街走去。不久,他蹒跚的身影就消失在滚滚的人流之中。
11
在这个世界里,大概冷绍军是活得最自在的人物。这倒不是说他过得多么好,主要的是他没有什么脑子。不像息春,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不像宋可佳,有那么多可怜的欲望。更不像田大阔,有那么多包袱。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吃饱了就在房间里拿大顶,他正自顾玩得高兴。老板娘清脆如铃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答应一声,跑向四楼。四层楼的楼梯,在他的脚下飞一般踏下。
当冷绍军长长的头发、愣愣的眼神、宽宽的肩膀,出现在息春眼前时,息春那心血来潮的心田有些潮涨潮落。
冷绍军毕竟是个蛮牛,他能像田大阔那样知冷知热吗?他能像宋可佳那样卑躬屈膝吗?何况,她们还有年龄的差距。但不管了!他是个特殊类型的男人,她应该尝试一下。息春的思绪在刹那间,如陀螺般旋转了数圈,终于停了下来。
“来!绍军,进来。”息春倚门招手,扬起她如雪的皓腕,招呼冷绍军。
冷绍军并没把息春看得多么复杂。这个水一样的娘们有一点妖气,有一点邪气,但冷绍军都没往心里去。他在这儿干活吃饭,息春就是他的衣食父母。没有宋可佳的这段关系,他对她也相当尊重。他不敢想别的,也不会想别的。
冷绍军踏进了息春的卧室,息春的卧室是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那小屋的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贴着壁纸的墙上挂着外国影星的裸照。袒肩露腿的女影星,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走进息春卧室的冷绍军。对面是一个朱红色的梳妆台,台上全是息春的高级系列化妆品。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粉红色的锦被。
息春穿着贴身小衬衣,下穿紧身体形裤。肉色的丝袜,微微显出涂着红色的脚趾甲。她看到冷绍军愣愣地进了屋,低声喝道:“脱鞋!”
息春的卧室此刻没有焚香,因此,冷绍军没有晕眩。他听到息春的口令,急忙将鞋脱掉,并扔向屋外。
冷绍军在他的屋里拿大顶,又一口气跑上四楼,不免得鬓角渗出微微汗珠。息春从她挂在墙上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方粉色的手絹,递给冷绍军。口中语气稍变:“小军!擦擦汗。”
冷绍军没听明白息春语气中的变化,他抓过手帕正要使用,一缕猛烈的香气钻入了鼻孔。他立马将手絹还给了息春:“舅妈!不用。”并抬起衣袖,用衣袖抹了一下额角。
息春稍嗔:“怎么?小军!舅妈的手絹不好用?”
“不是,太香了!”
“是吗?舅妈香不香?”息春特意向冷绍军靠近,并故意将高耸的前胸摆在冷绍军面前。
冷绍军两手把住息春,真的就在息春的身上嗔起来。“香!但,舅妈还是没有你的手绢香。”
冷绍军低头如犬,长发下垂,扫在息春身上,扫得她心头发痒。冷绍军那结实的身板,双手抓住她那铁钳般的力量。都使她感到这男人的强悍。她有些晕眩,她微微地靠向冷绍军。
冷绍军这时才感到息春异样,但他仍是没敢多想。他扶着息春,将她放到床上,并关心地说:“舅妈!我给你喊舅舅吧?”
息春心头有些着恼,“这个笨熊!”但她没有说。而是用更柔和的声音说:“小军,坐这儿!”她举手拍拍床沿。
冷绍军有些拘谨,他答道:”不用,我在这儿站着就行,舅妈你有事就吩咐。”
虽然,冷绍军横行无忌,跟着熊灿任意妄为。但他对于男女之事的确知之甚少。息春的百般挑逗,冷绍军仍然不能理解。息春十分着恼的同时,却使她暗下了决心。她果断地撩起她的贴身小衣,露出她雪白如夷的肌肤,召唤冷绍军:”小军!给我拽一下。”
这一来冷绍军有些慌乱。小舅妈那白得耀眼的肌肤,那隐约可见的藏在粉色乳罩下面高高的乳峰,使他血液畅流,呼吸加快。但他仍努力压住慌乱的心跳,帮助息春拽下她的套头衬衣。
息春双眼波光涟漪、语言娇嗔:”小军!我胸口疼,你给我揉揉。”说着,她仰面躺在了她的双人大床上。
这时,即使再不懂风月的人也了解息春的真正意图。冷绍军伸出他粗糙的大手,沿着息春光滑的腹部,向她小山般的双乳游去。
息春嘴里已发出低低的呻吟,这呻吟诱使冷绍军几乎失去了理智。他正要不顾一切地扑向小舅妈的肉体,可就在这时,息春卧室的门清脆地响了两声。紧接着,“唿”的一声,宋可佳推门而进。
简直是燎原大火,遇上了倾盆大雨。
息春恼怒之余,杏眼圆睁,直视推门而进的人。发现进来的是目瞪口呆的宋可佳,息春竟扑哧一笑,又仰面躺在床上“小军!我们不要管他。”
息春眼里哪有宋可佳呢?可这尴尬的场面,这不愉快的氛围,岂是谁都能受得了的?首先受不了的就是冷绍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况躺在床上的是他的舅妈。虽然,息春和宋可佳曾经离婚分手。但对于冷绍军来讲,息春仍然是宋可佳的人。他满面通红,语无伦次:“这……这,舅妈不好受。”
他的尴尬,他的慌乱,倒使宋可佳镇定起来。而且,威严起来。他严厉地说:“出去!舅妈不舒服,用得着你吗?”
这倒使冷绍军摆脱了尴尬的局面,他急急忙忙如漏网之鱼:“好……好!”从宋可佳的腋下钻出了息春的卧室。
走出了冷绍军,剩下了宋可佳与息春,室内空气仍然难堪。息春阴沉着脸,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宋可佳哪敢轻率,他轻轻迈步,轻轻地说:“春!哪儿不好受和我说嘛!”
息春仰面朝天,身不动,腿不摇。“我哪儿不好受?我他妈的就想玩一玩。叫你个王八扫了我的兴。”息春直言不讳,连眼珠也没转。
宋可佳有些忍无可忍:“你真是个荡妇,他是我外甥,你懂不懂?”
“外甥?你他妈外甥,是我外甥吗?我愿意养谁就养谁,看上谁,我就给谁!你他妈的管得着吗你?”
息春伶牙俐齿,单手食指如剑指着宋可佳眉心:“滚!你给我滚、滚、滚!”
在息春连珠炮般的呵斥下,宋可佳像个瘪了气的皮球,后退着出了息春的卧室。没想到,他退出门后,听到的是来自室内的,暴风雨突然来临般的息春的号啕大哭的声音。
12
冷绍军27岁的人生,第一次接触女人的身体。而且是息春那柔软如棉的身体。他有点发疯,大脑充血,浑身发热。当他的手触到息春小山般的乳房时,那极富弹性的肌肉,产生了强烈的电流。这电流激得他心头颤动不止。可惜,就在那一刹那,宋可佳不合时宜地敲响了房门。他带来的冷水,顷刻间浇灭了他心中燃起的熊熊火焰。
冷绍军有些发慌,有些不知所以。他就像一条漏网之鱼,慌慌张张从宋可佳腋下钻出息春卧室。临出门,一个不慎踹翻了息春的痰盂,弄得一阵“叮当”乱响。
他心中像揣了个兔子,那兔子在他的心中不停地乱蹦,搅得他不能不慌里慌张。他逃进自己的屋子,紧紧地锁上门。他大口地喘气,脑子里全是幻化的图形。一会是息春那充满妖媚化着妆的眼睛,一会是宋可佳苍白的拉长了的脸形。
冷绍军绰号“牤子”,是因为他像牤牛一样健壮,像牤牛一样有力。他能单手举起一条卡车轮胎,并可以像扔铅球一样扔到车厢里去。和任建交手,他只要抓住他的腰带,就会像扔卡车轮胎一样,将他扔向任何地方。可他面对熊灿就不行了。
在和熊灿交手的过程中,他感到熊灿有时像条鲇鱼。眼看抓到手,又在他手边溜走。叫他浑身力量无法发泄。一旦他稍有松懈,熊灿立刻会及时而巧妙地使他栽倒在地。因此,他最佩服的就是熊灿。在这个世界上,他认为熊灿是最了不起的人。熊灿叫他撵狗,他会立刻出现在狗窝旁边,不管是猛犬还是狂犬。熊灿叫他骂鸡,他会和公鸡一样,对天嚎叫。
可今天,他发现了另外一种力量。那就是息春那涟漪频起的眼波,和她那柔软如棉的肉体。同样使他心跳,同样使他恐惧,同样叫他不知所以。他能感觉到一种欲望,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丹田里升腾。这种原始的、本能的冲动,似乎刚刚觉醒。而觉醒之后,它却是那样凶猛。
那阵慌乱过后,他开始反思,开始在脑海里过滤那一组组惊心动魄的镜头。
终于,他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些妖气的小舅妈看上他了,并且是在有意地勾搭他。他用拳头狠狠地擂了一下床板,“可恶的宋可佳!”他心里暗暗恨道。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舅,关键时刻坏了他的大事。
理清了思绪,头脑变得“冷静”的“牤子”逐渐地有些想得远了,看得远了。
进了“钱丰”,他已经感觉到小舅和小舅妈之间的不冷不热的关系。也体验到了息春在这座酒楼里的权势,发现了息春的作威作福和宋可佳的奴颜婢膝。在这座酒楼里,人们可以无视宋可佳的存在,可息春一声咳嗽,可以像狮吼一样令人发抖。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就因为用酒楼的电话和她男朋友唠了两分钟,被息春无情地开除了,并被扣除了一月的工资,换做了电话费。
虽然,息春有些妖气,可在这酒楼里却脸沉似水。穿着绣花拖鞋声若无迹的脚步,可以使“钱丰”轻轻地摇晃。她是这里的主人,她是这里的女皇。她可以像切蛋糕一样,将这座酒楼切来切去。因为这是她的领地,她的王国。
他大可以不必搭理他的小舅,因为他亲眼看到,只要宋可佳走进这座酒楼,他都要缩着肩膀爬上四楼。
他有些后悔,他应该坚定信念,他应该不去理会宋可佳。他潜意识中有一种感觉,也许他占有了息春,就会占有“钱丰”。
他这种更高意识的感觉,使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要去找息春,重新去找“钱丰”的老板,扳回他失去的一局。
他推开门,正要去找息春。总台的服务员却举着电话高喊,“冷哥!电话。”
总台电话是个串联电话,为了省钱,息春放在这里的电话机,是个只能接不能打的话机。冷绍军走过抓起听筒:“喂!”
但这电话好像是从繁华的街道处打来,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挺嘈杂。但没有回音,冷绍军有些恼火:”喂!你他妈的说话。”
打电话的人好像咽了口唾沫,终于开口说道:“他妈的牤子,你骂谁呢?我是你任哥。”
任哥?任建!这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怎么知道这儿的电话号?冷绍军惊奇喜悦之余,急忙问道:“哎呀!任哥。你在哪?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熊大哥呢?”
一连串的问话,任建都没回答。他好像没有冷绍军那么多的好奇,好像一些都在掌握之中。他简单地告诉冷绍军:“晚上六点,休闲咖啡厅见。”
冷绍军知道:有了任建就会有熊灿。他们两个就像狈与狼,只要发现了一个,另一个很快就会出现在你的视野。说他们形影不离,有点夸张,但他们的确相互依存。特别是任建,有了熊灿在他身后一站,他就能虚张声势,目空一些。说起话来,声音就粗了好多。冷绍军对这一点有些反感,但他知道,任建传达的一定是熊灿的意思。于是,他只好在放下话筒前说:“我一定到。”
冷绍军崇拜熊灿,这绝不是仅因为他在三招两式间就被熊灿制服。而是,自从他跟上熊灿之后,在王尾镇的十里八村,他就看到了人们畏惧的目光。特别是年轻人,很多人都要远远地喊他一声“军哥”。跟着熊灿走到哪儿,自有一群狐朋狗友,饭店里进,酒场上出,称兄道弟,自以为是。
冷绍军喜欢这氛围,他骨子里就和这些人有缘。他天生就和这些人投机。在这种投机、默契和融洽中,他更看到了熊灿在这些人心目中的位置。
于是,在冷绍军尽可能的视角里,熊灿就是一个高大完美的形象。
他可以不理任建,但他不能不去见熊哥。况且,他们已经有半年没有见面了。
到了晚间,用完晚餐,冷绍军披上一件米色的休闲装。抓起一个鞋刷子,在他的皮鞋上刷了两下,出了“钱丰”的铝合金大门。他忽略了息春今天没下楼吃饭,急于见到熊哥的思绪使他顾不上其他的一切。
夜晚的参市,华灯初上,一片辉煌。中间的参都大道,宽24米。垂柳、骄杨、花圃、草坪,隔开了人行道和机动车道。此刻,川流不息的车辆一起闪开了前灯。使宽敞的参都大道,成了一条灯火的长河。
冷绍军挥手拦住了一辆“的士”,然后,他也融进了这灯火的长河中。
“休闲”咖啡厅在“发廊街”一侧,它的周围,歌厅、茶座、鳞次栉比。到处闪动的是明亮的灯火,到处飘散的是悠扬的歌声。参市人把这里称为“穷鬼乐园”。意思是:在这里不用太高的消费,就能得到天堂般的享受。
品着咖啡和清茶,看着红男和绿女,欣赏着使人心醉的乐曲。“休闲”咖啡厅,得天独厚地占领了“发廊街”的一方乐土。
冷绍军走进这方乐土,一位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立刻走上前来,礼貌而得体地问道:“来的是冷先生吗?”
冷绍军点点头说:“正是。”
老板娘摆摆手,将冷绍军引到一个雅间,并推门将冷绍军让进:“请!”
雅间里已经坐好的熊灿和任建,一起站起和急走扑进的冷绍军抱在了一起。
虽然是咖啡厅,照样可以喝酒。熊灿喊上一瓶参都白干,要了四个微碟。三个患难哥们,碰起了酒杯。几杯下肚,燃烧的乙醇拉近了本来就很近的三个人的距离。熊灿抹了抹腮边的酒珠,问过冷绍军来参市的前因后果。他斩钉截铁地说:“牤子,哥哥这次来,说是要做掉你的老板。叫这个骚娘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么?”被酒精烧热了大脑的冷绍军,被熊灿的话一激,淸醒了不少。“熊灿哥要做掉息春,我的小舅妈。”他的大脑里痛苦地出现了这行信号。
他了解熊灿,他知道他言出必行。他也知道他的后面一定有很多原因。可息春是多么美妙的一个人,而且,这“美妙”他冷绍军才刚刚尝到。难道,他还没有吃到口,就要丢掉吗?
“牤子,真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个地方来打工。这是天助我,动手时,你里应外合打开里边的大门。我们做掉那个娘们后,你和我们一块走。天涯海角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花的就有你花的。”
坐在一侧的任建,向冷绍军举了举手,并用食指和拇指一捏,示意“有钱”。
熊灿喝了那么多酒,仍然很冷静。他一边说,一边用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冷绍军。他想让冷绍军表态,他想像着冷绍军像当年一样,胸脯一拍二话不说,跟上他熊灿就去胡作非为。可今天,冷绍军有些犹豫。
冷绍军真有些为难!
熊灿却没有考虑那么多。在他的印象里,冷绍军是个没有什么思想的人。他没想到冷绍军有那么多隐衷。他再一次简单地说:“我们住在汇丰旅社,你不要和我们断了联系。但是我们的联系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要感到时机成熟,我们立即动手。”
喝多了酒的冷绍军,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告别熊灿,搭了一辆出租车往回行驰的时候,在参都大道迎面碰上了一队鸣着警笛的警车。那前面的213警车,端坐着一名便衣警察。车辆对面闪过,不知是感觉还是察觉。冷绍军潜意识中感受到,那便衣警察冷峻的目光盯住了他狂跳的心房。
冷绍军不知怎么,他自己都感觉出,他在这灯红酒绿中复杂了许多。熊灿那狼一样的目光使他感到害怕,可警官那冷峻的目光同样使他感到心中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