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哈尔滨,美丽的北国都市。沿着松花江的长流,饮着松花江的甜美乳汁,一座座高楼峻宇拔地而起。而且,它的很多建筑都呈欧式风格。阳光下,那圆形的屋顶别具情调。
“希尔顿”餐厅,就在这圆形的屋顶下面。流金溢彩的钛金大门,与阳光灿烂的太阳岛隔江相望。白天,人流不息,仅啤酒的销量就有数吨之多。而到了晚上,华灯齐放,这里又是一番景象。
灯火辉煌、宾客满座的大厅里,突然灯火齐暗。举桌哗然之际,一阵缓缓的音乐声起。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撒下了一束圆柱形的灯光。撒落的灯光,罩住了一个卧在地板上的黑袍女郎。正当大家屏住呼吸之际,音乐声骤然间由缓变急。猝如急雨般的声音,使女郎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她在空中一个欲停不能的造型之后,就是一个急速的旋转。那薄如蝉翼的飞扬的黑纱长袍,使她像一个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黑色蝴蝶。这时,人们才终于醒来。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此刻,二楼的包房里稳坐着一位小姐。那小姐短发齐耳,一套黑色的西装、一副宽大的白领。看上去,一副职业女性的打扮。她的身边坐着一位衣着得体的男士。
男士西装革履,长发入鬂。手指夹着一支香烟。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餐桌上却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个人厮厮摩摩坐得很近,推杯换盏,吃得不多,喝得不少,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
男的就是熊灿,女的就是号称滨城“夜来香”的史可兰。
这次熊灿北上,在哈尔滨凭史可兰留给他的电话,很容易就找到了史可兰。史可兰驾着一辆海南“马自达”,亲自来接熊灿。接到后,她就将他扔到桑拿浴池里。然后,又到精品服装城,从里到外给他换了一副行头。
焕然一新的熊灿,人模狗样地走进了“希尔顿”。从他走进“希尔顿”的一刻起,熊灿就成了这座酒店的保安部经理。这座酒店是史可兰和她的大姐合股经营。她大姐远在沈阳,这里就是史可兰的天下。她让熊灿当保安部经理,他就成了保安部的经理。
当晚,史可兰亲自为她的熊哥接风洗尘,摆下了这桌丰盛的酒宴。
熊灿没想到,史可兰在哈尔滨竟有这么大的场面。这个女人就和孙猴子一样,摇身一变从草原上一个普通的女贼,变成了都市中灯红酒绿的老板。熊灿到了此时,才有些后悔,早就应该跟他这位红颜知己上这儿来。这是多么好的环境?何必月黑风髙、涉险历艰。
“来,兰子,为了咱们的重逢,哥哥和你喝一杯。”熊灿端起了酒杯。虽然他是落魄来到了这里,一路扒车、一路风尘,可他不想在史可兰面前落出下风。何况他已经焕然一新,稳坐在了主宾席。兰子又对他那么盛情,一副温情脉脉,无限依恋的样子。
“熊哥!你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吗?”史可兰一只手放在熊灿的腿上,并且半个身子依过去。她端着酒杯,两个人就势来了个交杯酒。
扔下酒杯,又是一个长吻,透不过气的长吻。熊灿的手,顺着史可兰翻着白领的上方。放肆地伸进去,并紧紧地抓住了史可兰小山般的乳房。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开了包房的门。进门的正是一楼大厅的服务领班,曲香菊。
曲香菊作为“希尔顿”大酒店的领班,自然面貌清秀,身段婀娜,举手投足,训练有素。可此刻,她花容失色,一脸惊慌。她顾不上史可兰和她情人的亲热,顾不上史可兰难看的脸色,张口说道,“经理,老痞又来了!”
史可兰当然知道这“老痞”是道里的一个混子,他也有一座酒店。由于生意上的事,和“希尔顿”多有摩擦。上门寻衅也不是一次两次。“希尔顿”的损失,不仅有物资上的,还有声誉上的。
她斗鸡眼一斜:“熊哥!这个老痞可是厉害。你刚来,还是暂时不要惹他。我让他们给准备点钱,先打发走了再说。”
“兰子!什么话?你熊哥到这来是白吃饭的吗?你稍等,我一会儿就回。回来我们再喝,今天非要一醉方休。”说完,熊灿站起身来,奔向一楼大厅。
史可兰地方都没动,她抬手招呼曲香菊:“来香菊!去拿一瓶XO,等着为你熊哥庆功。”
曲香菊动作轻盈,像一阵轻柔的风。一会儿的工夫,就用托盘托上来这种洋酒。不过,不是一瓶,而是两瓶。史可兰脸成愠怒:“不叫你拿一瓶吗?”
曲香菊脸带微笑:“我看熊哥的样,一瓶哪够啊!这一瓶是我的,记我账上。算我代表咱们的员工,招待熊哥,为他接风。”
史可兰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脸呈笑容。赞赏地说:“小妮子会办事,以后再赏你。你看没看清楚,他们来了几个人?”
“三个。”曲香菊肯定地回答。
实际上“希尔顿”的保安有一个班,可他们已经是老痞的手下败将。败军之将哪可言勇?一个个看了老痞,腿肚子都要转筋。熊灿又是初来乍到,谁能替他助威呢?看来,熊灿是要一对三啦!想到这里,史可兰有些担心。她告诉香菊:“香菊,你下去看一下,看看怎么样了。”
香菊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熊灿已经大踏步上了二楼。从他走进包房脸上的得意神气,史可兰就知道他是胜者。只不过他身上的西服没了,只剩雪白的衬衣还整齐地扣在他的身上。
见到史可兰,熊灿一挥手说:“滚了!”
老痞的三个人,一个被他打掉了膀子,一个被他端掉了下巴。老痞本人弄了个乌眼青,额头上肿起了个包,像平地上隆起了个土堆。
史可兰将香菊新拿上的XO,倒了满满一酒杯。召唤香菊道:“香菊!来,敬你熊哥一杯酒。”
“哎!”香菊痛快地答应道,并风一样迅速地飘到熊灿眼前端起酒杯,“来熊哥,我敬你!”
熊灿也爽快地端起酒杯和香菊轻轻一碰,酒杯发出一声脆响。熊灿和香菊相视一笑,仰头喝干了这杯酒。香菊在仰头举杯的刹那,一滴酒沿着她的嘴角流向脖颈,并钻向领间,消失在她髙耸的胸部。
熊灿的眼睛紧盯着那滴酒。而且,那贼溜溜的目光似乎同时钻进了曲香菊的胸腔。史可兰早已看到熊灿的目光,只不过,她在心里闪出一丝冷笑,表面上却是纹丝未动。
香菊敬完了这杯酒,用手在脸前抹了抹。另一只手举着酒杯控了控,“史姐、熊哥!你们慢慢喝,我到下边还得招呼客人。”说完,她非常有礼貌地弯腰退出了包房。
熊灿用目光送走了曲香菊,回过头来又和史可兰各自倒满了眼前的酒杯。
史可兰全当什么也没看着,自顾脱掉了她的西装上衣。这样,开着大领的白衬衣里就闪出了里面的粉红色乳罩。而且,借着酒酣耳热,她的整个身子几乎都偎在熊灿的怀里。
有醇酒、有女人,熊灿在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颇感飘飘然。
从此,这头关东狼,成了滨城“希尔顿”大酒店的保安部经理。在这北国都市里,过上了花天酒地的日子。
30
说起来,也奇怪,老痞挨了一顿揍,没想报复。竟托人找到“希尔顿”,请熊灿吃饭。熊灿背着史可兰和老痞会了一会。从此,他们成了朋友。“希尔顿”少了麻烦,起码也是暂时少了麻烦。史可兰将此功劳记在了熊灿的名下,熊灿得意之余,行为自然有些张扬。可在这“希尔顿”里,史可兰就是女皇,而他是女皇的面首,谁能奈何他?
一天黄昏,熊灿沿着松花江去散步。晚风习习、红霞满天。他叼着一支三五牌香烟,牵着一条纯种京叭狗。他上穿一件花花公子的T恤,下套一条老板式休闲裤。冷眼看去,谁能知道这是一个杀人越货的歹徒。
人们的巧思,沿着松花江的长堤,修建了一条带状公园。这夏日的公园,绿草如茵、鲜花盛开。垂柳娇杨、苍松翠柏,各种雕塑掩映其中。此刻,这所有的一切,又都涂上了一层晚霞映照的红色。一个人身处其中能感受到生活的宁静、温馨和梦幻般的甜美。
跃出长白山天池,在崇山峡谷中奔腾咆哮的松花江流到这里,已变得平缓而宽敞。江的中心已有轮船可以航行。而晚风吹来,带上江水淡淡的咸腥味和缓缓东去的江水拍岸的声音,多么容易让人产生无限退思。
公园的中间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纪念碑,那是哈尔滨人民集体抗洪抢险的纪念。美丽多姿的松花江,也曾侵害过这座城市。
熊灿悠悠闲闲,牵着一条狗正行之间。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曾经是那么熟悉的身影。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果然是他!
此刻,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他的面前摆着一个象棋盘,上面是一个固定的棋式。他让周围的人来解,解开的自然有赏金,解不开的就要拿钱。
久历江湖的熊灿,当然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会落到这种地步。他上前抓住那人的肩头,大声喊道:“大哥!”
他们毕竟在大兴安岭的密林中烧过香、磕过头,熊灿还没有忘掉这份情。他的一声“大哥!”,震得蹲在地上的田大阔浑身一抖。他抬起头来,好像看了很久,才慢慢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是你?”
慢慢站起的田大阔,这个昔日参乡的田百万、大兴安岭的包工头。此刻,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西服,里边可看到的白衬衣领子上全是油垢。脚上一双黑皮鞋,好长时间没有打油,有些龟裂。
看到熊灿,田大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因为,他此刻看到的熊灿是神气的熊灿,得意的熊灿。更主要的,他还欠着他的一份债。可熊灿却十分热情地上前抓住田大阔的手:“大哥!你怎么跑这里来啦?想死小弟了。”
熊灿的热情终于赶跑了田大阔的犹豫,他眼圈发红,竟有些不能自禁。他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字:“一言难尽!兄弟。”
田大阔落魄了,彻底落魄了。大兴安岭一场大火,几乎将他烧得皮毛无存。无奈之间,他混进了这北国都市。城市大,人口多,一人扔一口,就够他田大阔吃一年的。没发迹之前,他就愿意摆弄个象棋什么的。在参市的比赛中,他还弄过名次。这次他就靠这个把式,在这里混天度日。
没想到,他碰上了熊灿。碰上了没嫌弃他的熊灿。
看田大阔那样,熊灿说:“走!大哥跟我走!”
熊灿领着田大阔没回“希尔顿”,而是将他领到附近,一个发着膻味的羊肉馆。他让田大阔随便点,他在边上看,看着田大阔狼吞虎咽。看着田大阔的吃相,熊灿有些莫名的高兴,或者说是有点残忍的高兴。这次不是他投奔田大阔,远涉大兴安岭的时候。而是他田大阔要依附于他熊灿,争取在这灯红酒绿的都市里喝上一口羊汤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田大阔面前,熊灿的腰杆有些挺,二郎腿撬得有些高。他从兜里掏出一盒三五烟,自顾点上一支,并把剩下的半盒扔在桌上,扔在田大阔的眼前。
田大阔吃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喝下一碗闪着油花的羊汤。然后,他用两只大手搓了一下油光闪亮的下巴,也从那半盒烟里抽出一支。他又从熊灿手里接过半截烟头,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等两支烟柱,缓缓地从他鼻孔里冒出,他往椅背上一靠,一副酒足饭饱的神态浮现在他的大脸上。
“大哥,有什么打算吗?”熊灿扔掉田大阔递过来的那半支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打着的同时,眼珠斜向田大阔。
看到扔在地上没有燃尽的半截烟,田大阔急忙俯身捡起。掐灭后,他揣进自己的西服衣袋里,“唉!兄弟,过—天、算一天,哪有什么打算?”
“既然如此,你就到我们饭店吧!吃喝管够,一个月再给你对付个四五百的烟钱。”熊灿决定收留田大阔。
田大阔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条件对他就是天堂,“你的饭店?兄弟在这儿开饭店?”
“朋友的,但我一句话就定了。”熊灿替史可兰定了。而且,他定的事绝对好使。
田大阔进了“希尔顿”饭店后厨,跑腿、打杂、刷碗、洗碟。虽然劳累,但避开了那风里、雨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拉了田大阔一把,熊灿有些高兴。他恶事做尽,也许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善事。夜深人静,他想起参市,想起那雨雪交加的夜晚。他有些后悔,多没意思!早知道田大阔如此,他何必冒这个风险?可他哪里知道,这是他本性使然。
天长日久,他有些忘了田大阔。他将他扔在后厨,自顾做自己的保安部经理。晚间爬上史可兰的床头也别有一番风流。
但熊灿吃着碗里的,总想着锅里的。自从看到那滴酒滚进香菊的胸口,他就有些想入非非。而香菊虽摄于史可兰的淫威,不敢招摇,但在心里,对于熊灿的“神勇”还是暗暗佩服的。因此,对于熊灿的挑逗和试探,很多时候她还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熊灿心中明白,只要有机会,香菊一定可以上手。
时间长了,熊灿在保安部里也有了他的亲信。一个叫侯友平的和他走得很近。这个侯友平是哈尔滨郊区的,许多人管他叫小六子。这个小六子很有眼力,熊灿想使唤人,小六子保管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声:“经理,有事吗?”叫得熊灿心里舒舒服服。
他看出熊灿的意思,他想给熊灿安排这个场面。可这个酒店里忙得很,闲工夫真不多。最忙的时候,都要过了午夜。而午夜过后,熊灿就要上史可兰处报到。
总算有一天,史可兰离开了酒店,当晚没有回来。小六子瞅准机会,将香菊邀到四楼。四楼有保安部经理办公室。
走进那间办公室,香菊就看到了熊灿那狼一样发着绿光的眼睛。而小六子在她的身后,已转身锁紧了办公室的门。
顷刻间,在这所酒店里待久了的香菊知道她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可她还想抬抬价,还不想轻易地去喂这个已经充血的野狼。
“熊哥!兰姐有电话来,让你去接她。”香菊稳住方寸,尽量坦然地说。
香菊自以为聪明的这一招,其实漏了马脚。史可兰上哪不告诉她香菊,岂能不告诉他熊灿。
熊灿听了香菊的话,脸上现出一声冷笑。这笑很狰狞、很恐怖:“香菊!不想跟熊哥好?”
说着话,他一步步向香菊逼来。在向香菊逼近的同时,他脱掉了身上最后的一件衬衣,露出了肌肉隆起的胸膛。他胸膛的正中,刺着一头跃起的野狼。那头狼刺得非常形象,脖子上的毛都随着那头狼狂野的奔跑,尖尖地耸立着。
香菊看到史可兰吓不住熊灿,而她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变成那头狼口中的肉。她正色道:“熊经理,你要干什么?”
“装!你她妈的装什么装?老子今天就要干你!”熊灿看到孤立的香菊,看到香菊高耸的乳峰,他早已不能自制。香菊的想法、香菊的自尊,他根本就不去考虑。熊灿就这么直接,他根本就没把女人看成一个人。
他伸手一探,就将香菊搂在怀里。香菊还想挣扎,可那胳膊像一道勒紧的铁箍。
熊灿一只手已经将香菊带向空中,另一只手已经推开香菊双手的阻挡,沿着香菊的衣襟向香菊的胸前抓去。
还有什么矜持了?恼怒的香菊已不知如何是好。可就在这时,好像炸雷一样,爆出了一声震人心肺的枪响。枪响的同时,熊灿保安部经理室临街一面的窗子被击得粉碎。一粒玻璃碎片飞向熊灿,他的额头立刻渗出血来。
这突然的变故,凝结了室内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