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改革三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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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再次是大型企业和中小企业之间的失衡。在任何社会,中小企业的发展在很多方面起着关键性作用,例如解决就业、保障社会正义和收入公平分配。多年来,中国政府努力想通过二次分配的手段来达成收入分配公平和社会公正,但收效甚微。其背后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小企业得不到有效发展。大型企业和中小型企业之间的平衡属于结构性分配。只要两者之间达不到平衡,或者说中小企业得不到发展,政府在二次分配上再大的努力也会无济于事。

在中国,国有部门和民营部门、大型企业和中小型企业,这两个层面的不平衡刚好重合,就自然加重了问题的严重性。也就是说,国有企业是大型企业,中小型企业是民营企业。现在这两个层面叠在一起,越来越失衡,已经导致了无穷的经济、社会乃至政治问题。

实现上述三大平衡的关键是要解决民生问题。解决民生问题的重要性,无论从社会、经济和政治的角度,都是很明显的。至少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来看。

第一,民生问题的严重性正在导致社会失序。中国的经济发展已经和民生问题严重脱节。中国改革开放的初衷首先就是要解决人民的民生问题,邓小平把此形象地称为“温饱问题”。此后,解决民生问题的概念越来越明确,主要体现在“建设小康社会”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政策目标上。初期的改革政策非常成功,不仅改善了大多数人民的生活,而且更使得数亿人脱离贫困。不过,近年来,从改善民生的角度来看,民生问题离经济发展似乎在渐行渐远,越来越远,即经济发展越快,民生问题越严重。这主要是因为各级政府GDP主义的形成,为了GDP而发展经济。经济发展很快,国家财富大量增加,富豪不断涌现,但社会大多数的民生越来越艰难。如果经济发展继续和大多数人民的民生脱节,中国社会必然继续分化。

也很显然,如果不能解决民生问题,中国就会出现面临社会稳定乃至政治稳定问题。围绕民生问题,中国已经出现了两种不稳定的根源。一是源于收入分配不公,社会分化和公平正义缺失的普遍性社会不满。二是源于“期待革命”的年轻群体的不满。多年来的教育大扩张,有效地提升了民众的教育水平,但因为教育体制改革本身的弊端,很多人学无所用,找不到工作或者就业不足。大学生和农民工工资水平的拉平就是很好的例子。而这个群体的期望很高,一旦不能满足,对社会和政府的不满成为必然。如果说这两个根源具有普世性,即任何社会都会面临,那么中国还需加上另外一个特殊的根源,那就是由独生政策而加速到来的人口老化。“未富先老”几乎已经成定局,而照顾老人的“公共服务”似乎路途仍然遥远。在“公共服务”缺失的情况下,独生子女一代会不堪负担,届时这一代人对社会和政府的不满只会愈加严重。

第二,从经济上看,因为民生问题越来越严重,在很多方面,中国开始迈向“中等收入陷阱”。根据最新的统计,中国人均GDP已经超过4000美元,跨入中等收入国家。但是人们也注意到,中国开始出现那些经历过或者还经历着“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类似的现象,例如经济增长缺乏可持续的动力、贫富分化、腐败多发、过度城市化、社会公共服务短缺、就业困难、社会不稳、信仰缺失,等等。历史地看,“中等收入陷阱”可以在很多国家观察到,例如巴西、阿根廷、墨西哥、智利和马来西亚等,这些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均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但直到现在仍然挣扎在人均GDP3000美元至5000美元的发展阶段。很简单,要逃离“中等收入陷阱”就得深化经济改革,促成可持续的经济发展。

实际上,如果不能解决民生问题,所谓的“深化经济改革”必然成为空谈。人们早已经认识到传统的经济发展模式已经到了一个顶点,需要转型,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那就是建设消费社会。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消费社会并没有基础。一是社会政策的缺失,包括社会保障、医疗、教育和住房。在福利问题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即使人民有了些积累,也不敢消费。二是人民的劳动所得过少,收入不高。很显然,建设消费社会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继续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准,改善民生。

第三,民生问题不解决,从近期来说,就会面临政治激进化的风险,从长远来说民主政治没有物质的保障。人们期望长久的社会稳定,没有稳定就不会有发展。但如果发展解决不了民生问题,那么社会还是会激进化。1997年金融危机之后的亚洲,以及最近阿拉伯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说明了民生问题于社会乃至政治稳定的重要性。中国社会实际上也面临着由民生问题引起的社会不稳定因素。现在主要依赖国家的“维稳”机制来控制局面。不过,一个社会真正的稳定不是来自于外在的“维稳”。如果把庞大的“维稳”费用用于改善民生问题,社会可能会稳定得多。从长远来看,民生也是民主化的物质基础。在民生问题不能解决之前,民主化尽管也是可能的,但这种民主化之下的民权必然是虚假的。在很多发展中国家的民主政治下,不难发现这种现象。

从民生问题解决的世界历史经验看,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战略机遇期”。要解决民生问题,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国家的财力问题。没有财力,就无能为力。所以,一个国家民生问题的解决往往发生在该国家处于比较长期的经济上升发展,并且政府或者社会积累了相当财富的时期。一旦当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缓慢下来,政府和社会财力衰退,那么民生问题的解决就是不可能的了。而今天的中国正处于多年经济高速增长,而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积累了大量财富的时期。因此,今后一段时间必然成为解决民生问题的“战略机遇期”。

时不我待。如果中国抓住了这个并不长的“战略机遇期”,中国就可促成经济和社会发展上一个新的台阶,有可能跨入发达国家行列,同时为优质民主奠定一个坚实的社会经济基础。反之,如果失去这个机遇,就会无可奈何地面对那些“中等收入陷阱”社会所经历的一些社会、政治和经济问题。

4.中产阶级与民主的进步

另外一个相关的问题是如何培植和扶持中产阶级的成长和发展。从各国经验来看,优质民主的社会结构就是存在着一个庞大的中产阶级。

改革之初,邓小平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走共同富裕道路”的政策目标。之后,很快就形成了“小康社会”的概念。90年代以来,在一部分人首先进入小康社会之后,执政党又提出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概念和政策。“全面小康社会”从其本质上来说就是中国执政党的中产阶级观。人们目前所看到的中间力量就是这些连续政策目标的产物。

尽管政策方向很明确,但诸多原因使得中国离一个“全面小康社会”还很远。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社会政策改革进步缓慢,缺少有效的社会保护机制。改革开放政策培养出了一个中产阶层,也使得数亿人口脱离贫穷,但很显然,国家既没有保护中产阶级的有效机制,也不存在防止已经脱贫人口重返贫穷的有效机制。

市场经济是人类社会迄今为止创造财富的最有效机制。市场机制可以产生一个中产阶级,但市场机制不能保护这个自己培养出来的中产阶级。在欧洲社会,保护中产阶级是社会主义的任务。社会保障、医疗服务、教育、公共住房等公共政策是欧洲社会主义的产物。从马克思所分析的原始资本主义过渡到现在人们所看到的比较符合人性的资本主义,不是资本本身的逻辑,而是社会主义运动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是社会主义保护了资本主义。不难发现,在西方,一个比较理想的社会往往是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结合得好的社会。市场经济为社会创造财富,而社会主义保护社会。

一句话,一个被保护的中产阶级的存在是发达国家社会稳定的基础。实际上,保护中产阶级始终是市场经济社会政府的一项具有重大意义的政治任务。在西方,因为选举政治的存在,所有政府也必须采取有效的举措来保护中产阶级。也同样重要的是,资本者也认同这一点,因为一旦社会失衡,社会秩序遭破坏,资本的正常活动就会成为问题。

中国的情况又怎样呢?没有市场经济的引入,很难想象人们所看到的财富。一些人现在看到了众多的社会问题,就开始怀疑市场经济,这并不公平。中国的问题并不在于市场机制的引入,而是在于缺乏社会保护机制。市场经济发展了,但诸多社会政策包括医疗服务、社会保障、教育、房地产等要不就是建设力度不够,要不就是没有建立起来。更为严重的是,正如前面所讨论过的,因为GDP主义的盛行,中国各级政府往往和资本结合通过破坏社会来完成GDP增长的任务或获取暴利。诸多社会领域例如医疗、教育和房地产,需要政府大量投入,但在中国往往成为暴富领域。

因为缺少社会保护,中间力量不仅不能像经济增长本身那样得到成长,而且没有任何生存和发展的制度保障。任何一个因素的变动都会轻易使得今天的中产阶级在明天就演变成为贫穷阶层。同样,已经脱贫的阶层也容易重新沦落为贫穷。实际上,除了体系内部占据重大战略地位的少数阶层之外,任何阶层都随时可以演变为贫穷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