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刚来北京时,我混电影论坛,身边全是电影狂热分子,聚会时,侧耳倾听,每一桌每一组都在谈基斯洛夫斯基、费里尼、伯格曼、黑泽明、安东尼奥尼……许多人攥着剧本,等待投资。更多人带着“一切事物将被重新评估”的豪情,在候场处,迫不及待等待上场。空中鼓荡着变革气流,黄金时代马上到来。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2005年,我跟他们已经很少联系。只知道,一部分人进报纸或网站,当娱记、跑会、拿红包,做着离黑泽明们十分遥远的事情。更多人音信全无。而我自己,梦里都在讲英语、跟人谈工作,我关闭自己的“写作”“音乐”“电影”频道,因为它们不现实。
我们看到过的透明发光的空中之城,原来不过是海市蜃楼。
这篇原标题是《在大风中走路的人们》,是一个简单的感慨:看吧,梦想原来这么脆弱。怪这个时代,它跑得太快,变得太狠。我们都被刮得无处立足,失去梦想。
2013年,再度面对这篇稿子,当初那批朋友,又星星点点出现。他们有人开公司,筹备做电影。有人成为知名编剧。有人在多年外围工作之后,策划的电影已上院线……不再闪耀,他们成为电影工业的小兵小卒。再见面,嘴边不再挂着大师,脸上有了老成。在迷宫一般的生活中,犹如植物趋光,他们本能趋向电影。梦想的伏线如此之长,不以月计、不以年计,而动辄十年。更年轻时,梦想对于我们,是奢侈品;如今,梦想是一个朴素的事情,需要你同样朴素踏实地完成。
我改写了这篇文章的最后两段。梦想的本质是凿壁偷光,光不能使你解脱于囚室,但令你精神自由。至于半路上那些失望的人,凿穿墙壁发现另一侧仍是囚室的人,我不再敢于断定什么,梦想的伏线,可以长如一生,不走到最后,不知道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