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冬在优雅的酒吧包间里,独自听着怀旧的老歌。彩灯的光一忽儿转明,一忽儿转暗,照在她眼前的红酒瓶上,透亮的红色,给人一种心痛的感觉。
她在等人,等待那个可以给她的命运带来转折的人。时间一分一秒在她的手边流走。她把酒杯举到唇边轻轻啜饮。
简冬学习很勤奋,十六岁考取幼儿师范学校。做工人的父亲还在世,打开珍藏的红酒为她庆贺。
幼师是造就美人的地方,简冬和一帮女生学习化妆、礼仪、声乐、舞蹈、琴棋书画……幼师还培养了她们的优越感,她们是县城第一批幼儿园的第一批幼儿教师。
到文化局长家相亲时,简冬才十九岁,皮肤黝黑却细腻,一双杏眼也乌溜溜的,像两颗灵动的黑珍珠,有一种别样的美。方局长亲自给她倒水,方家长子文祥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听简冬和父亲说话。他身材高大、脸庞白皙,机关勤务员的职业,练就他多听少说的习惯。简冬对大自己六岁的文祥没有多少印象,但对方局长家优雅的布置和酒柜里罗列的红酒印象深刻。她同意了这门亲事,从此,逢年过节,便可以和局长一家聚在餐桌前,尝着美食,品着红酒,享受与工人家庭不同的幸福。
比文祥小三岁的妹妹方若玉比简冬大三岁,性格温和,为人厚道。她的老公大宋深爱她这一点。大宋参加一次公派学习,回来就升上一级,很快做到局长。有了局长妹夫,简冬觉得自己能歌善舞,能言善辩,和木讷少言的文祥实在不配。她比若玉更能辅助局长,可世间姻缘总是阴差阳错。
她在文教组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海平高大,英俊,而且才华横溢。他也心仪这个高自己两级的学姐。两个人向各自家庭提出离婚,一起奔赴上海,开始理想中的浪漫生活。
海平工作踏实上进,在自己供职的外贸公司,渐渐站稳脚跟。简冬没有想到自己幼儿师范里所学的那点声乐知识,在繁华大上海,竟然极难派上用场,她成不了歌星,连夜总会也不愿聘用她唱歌。
她开始陪人喝酒,在优雅的环境里,举一杯红酒,陪着陌生的男子,听他们聊自己的事情。她以为这样的生活也不错,至少,离她的梦想的优雅生活如此之近。当海平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劝她不住,坚决分手,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两年后,简冬带着满心和满身的伤痛回到小城时,文祥已经再婚,若玉得了绝症。
若玉得病前,大宋局长不太守家。工作本来就忙,工作之余,他有许多应酬。若玉得病后,宋局一下子收起了风花雪月之心,安心守着这个本以为可以相守一生的亲人。他们的儿子和简冬的儿子同岁,表兄弟俩也都深爱若玉,憎恶使家庭破裂的简冬。
简冬到医院帮着守护若玉。简冬善于应对,善持家务在医院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简冬想,自己的确比若玉更适合做局长夫人。
若玉长逝了。在痛不欲生的宋局面前,简冬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离开小城,到苏州打工。小城里有人传说她做了白领,有人传说她做了歌星,其实,她只是一家私营幼儿园的老师。薪水不低,但开销也大,梦想的优雅生活还是遥不可及。
她知道宋局能够给她想要的浪漫:巴黎时装、葡萄美酒……她专程为他回到家乡,约他相见。
宋局在家中犹豫着,他再次拨通儿子的手机。
儿子沉默了许久,然后说:“爸,一个女人,我叫过她舅妈,她把我外婆家闹得乌烟瘴气。现在,让我叫她妈妈,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妈?当然,我的心理感受是小事。可她是安心居家的人吗?你的工作那么忙,能陪着她浪漫吗?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满足不了她的浪漫了,她会不会像丢下我舅舅一样丢下你?”
宋局打断儿子:“好了,好了,我明白了。这事到此为止了。”
电话刚挂断,简冬的短信就来了:“如果你不来,我就乘下一班火车到苏州去了。这一杯红酒已经为你斟上,你能过来干掉这临别的酒吗?”
宋局删了短信,想了想,又打开手机,回道:“红酒是人体的兴奋剂,不能当茶饮;浪漫是人生的兴奋剂,不能当生活。我正忙,你一路平安。”
简冬看完短信,把脸埋进手臂,先是无声地流泪,然后抽咽起来。
拎起手包,简冬出门打的,奔向火车站,重返苏州。
她向单身的女园长学会了自制红酒,每晚,取出一杯,在昏黄的壁灯下,听着怀旧的音乐,一页一页浏览网页,守护着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