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床一年多的外公去世了,等我们千山万水赶到的时候,只见一个漆黑的棺材孤寂的停在堂屋,一柱香烟袅袅绕绕。
外公家的地名叫“桥西”,一个极具诗意我名字。是做了水库之后往山里移的库区山民。自小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小山丘上几间破旧的房子,四围是水,每办一件事,需要全村的人出动,家家户户动用东西还做不够,那份寂苦,那份艰难,那份贫穷,那份落后,都是笔下难以形容的,也是生活在都市的人无法想象的。看着那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群,我们的心情更加沉重。
从前每次到外公家,当站在河边等船的时候,河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妈妈总是望着那一望无涯的水凄凄的说一句:“隔山容易,隔水难”。
每每坐在那由人工双手交叉,身子有节奏的往前一下一下撑的小船上,我会小心翼翼的动也不敢动,大气不敢出一声,默默的看着那绿绿的深不见底的水,以及两旁慢慢移动的座座山峰,心里便紧张成一片空白。等船靠岸时,我才会大大松口气,接着就一股作气爬上山坡,走进外公古老的房舍。
外公每次到我们家来,无论路途多么遥远,总是来去匆匆。
永远忘不了在我10岁生日的那一天,外公带着礼物,步行一百多里来到我们家为我庆祝生日,吃过晚饭后外公执意要返回,那是寒冬十月一个月光满地的夜晚,外公不听任何人的劝留,要爸爸拿来一根长长的竹子说是跟他做伴,他说他不怕人,更不怕鬼,长了疮的鬼他也不怕。年幼的我看着外公远去的强健背影,那一份担心和牵挂似乎让我一生都没能丢下。
外公常说,从前的家没有做水库前,那是一个多么富有而美丽的地方,有丰足的粮田,成群的鸡鸭,小小的溪流,门前还有两颗高大的白果树(银杏树)。每说起时,外公的眼睛总是闪闪发亮。
外公一生胆识过人,读过老书,能写一手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外公出殡的那一天,一切都是本地的风俗,披麻带孝,跪拜哭棂等等之类,历尽了艰辛坎坷的外公,最后也就热闹这一回了。
奏哀乐的乐队吹打得凄凄婉婉,比城里音响放的哀乐悲凉感人多了,每当这乐声响起,我会泪流满面。那一声声悲壮的锁呐和幽怨的笙箫无一不牵动我的心弦,让我想着外公的音容笑貌,外公一生的坚毅和厚道。
50多岁的妈妈哭诉着外公,过度的痛和悲哀使妈妈面容憔悴,声音如丝。受外公的教育和影响,我才有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母亲,受妈妈的影响,我才懂得了生存不易,做人不易;才知道要懂事、要贤德、要宽容、要感恩,要奉献也要施舍!
外公享年75岁,去了倒也是福。
1996年9月16日于凤池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