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冯子曰:成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然而一息固百年之始也。夫事变之会,如火如风。愚者犯焉,稍觉,则去而违之,贺不害斯已也。今有道于此,能返风而灭火,则虽拔木燎原,适足以试其伎而不惊。尝试譬之足力,一里之程,必有先至,所争逾刻耳。累之而十里百里,则其为刻弥多矣;又况乎智之迟疾,相去不啻千万里者乎!军志有之,“兵闻拙速,未闻巧之久。”夫速而无巧者,必久而愈拙者也。今有径尺之樽,置诸通衢,先至者得醉,继至者得尝,最后至则干唇而返矣。叶叶而摘之,穷日不能髡一树;秋风下霜,一夕零落。此言造化之捷也,人若是其捷也,其灵万变,而不穷于应卒,此唯敏悟者庶几焉。呜呼!事变之不能停而俟我也审矣,天下亦乌有智而不捷,不捷而智者哉!
“译文”
成大事的人争的是百年,而不是片刻。然而,一时的成败可能正是千秋成败的开始。在事物激变的现在,灾害如火如风,愚昧的人往往逃不过灾难,而真正的智者,能立刻远离灾害,并消弭漫天大火。因此,这样的激变,刚好可提供智者伸展智慧的机会。以一里的短程跑步为例,先到后到差的虽然往往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十里百里的长路累积下来,这样的差别便大起来了。便何况智者和愚者的迟速差别,本来就远远大过人跑步速度的差异。兵法说,用兵只有笨拙的迅捷,而没有什么巧妙的迟缓,正像把一壶美酒摆在大街之上,先到的人能痛饮大醉,其次的人也还能分到几杯,至于最后来的人便只能干巴巴的败兴而返了。
以人力来摘叶子,一整天下来也摘不完一棵树,而秋风一起霜雪一降,一夕之间全部殒落,天地造化的速捷便是如此。人若能得天地造化之精意,则当然能在事物激变的当下灵活应变,而不会在伧促之间束手无策,这便只有真正敏悟智慧的人可能做得到吧!激变的事物是不会停下来等人想办法应对的,这是再清楚不过的道理。所以,天底下哪有智慧而不敏捷,敏捷而无智慧这回事呢?
“原文”
公子纠走鲁,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国杀无知,未有君。公子纠与公子小白皆归,俱至,争先人。管仲扦弓射公子小白,中钩;鲍叔御,公子小白僵,管仲以为小白死,告公子纠曰:“安之,公子小白已死矣!”鲍叔因疾驱先人,故公子小自得以为君。鲍叔之智,应射而令公子僵也,其智若镞矢也。
“冯评”
壬守仁以疏救戴铣,廷杖,谪龙场驿。守仁微服疾驱,过江,作《吊屈原文》见志,寻为《投江绝命词》,佯若已死者。词传至京师,时逆瑾怒犹未息,拟遣客间道往杀之,闻已死,乃止。智与鲍叔同。
“译文”
春秋时齐内乱,公子纠逃避到鲁国,公子小白投奔莒。不久齐人杀国君无知。为争取王位,公子纠与公子小白,都想抢先回到齐国,半途两车相遇,鲍叔牙为公子小白驾车,管仲用箭射中公子小白腰带上的环扣。管仲见小白僵卧车上,以为小白已死,便对公子纠说:“请公子安心,小白已经死了。”这时鲍叔牙与公子小白却快马疾行回到齐国,所以小白才登上王位,成为齐君。鲍叔牙能将计就计,要公子小白中箭后僵卧不动,才取得入齐的先机,这种应变的机智,像箭一般犀利。
“冯评译文”
王守仁为救戴铣上奏武宗而被贬至贵州龙场驿。王守仁穿着便服前往驿场,过长江时作了一篇《吊屈原文》表明心志,又写一首《投江绝命词》,让人以为他已投江自尽。本来宦官刘瑾对王守仁怒气未消,打算派杀手半途劫杀王守仁,在京师看了王守仁所写的词、文,以为王守仁已死。便打消原意,王守仁因而保全一命。王守仁和鲍叔牙都是有智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