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能说话的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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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乎意料的任务

傅小满很得意,但他没表露脸上,他知道雷下他们是为他操心。

去那么个地方与虎狼相伴蛇蝎为群,稍有那个就会送命,不是那么轻松好玩的事。他们是为他好,他们是好心。可他愿意去,他想他和大家一样,能把事情做好武参谋艰难地走过那段泥泞后,来到那幢小屋。

那时候天下着毛毛细雨,沿山的地方全被雾岚笼罩,小屋也浸润在雾里。天有些冷。还才入秋,天就突然地骤冷下来。寒风挨了脚跟往上蹿,在皮肉上贴着,直往肉里钻,冻得骨头生痛。

武参谋想天要不冷这帮伢还能那么老老实实守在屋里?

他推开门,一股子浊烟和热气夹了细词碎句扑到他的脸上。

“呵哈呵哈!”武参谋笑着。

“好热闹好热闹嘛!”他说。

傅小满正说着一个什么事,眉飞色舞那么,其实旁的人未必在听,傅小满那张嘴谁都知道,他在执行队里年纪最小却最爱说,不说话他似乎嘴就痒痒。说来说去还是那点事,说不出更多的新鲜来,话说三遍嘴都臭。人家当然当作耳边风。

但傅小满就是爱说,他改不了他好说的毛病。他不管人家烦不烦,他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由了自己性子滔滔不绝。

武参谋说:“老远的就听到那屋子有人叨叨地在说话,俗语里说拦不住春上的水,关不拢的鸦的嘴,”

“你们这帮伢呀。”他说。

伢们没吱声,都盯了武参谋看。有人给武参谋让地方。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人脸上炸出个笑来跳出一句。

武参谋坐下来,他把手伸向那烧着的树蔸。屋中间烧了棵茶树枯蔸,树蔸奇形怪状,暗火涎了干皮悠然地在缝隙处漫燃,暧暧的一些热气就烘暧了小小屋子。一屋子的烟,像雾那么在小屋里鼓胀。伢们的脸在烟里显得有些虚飘。

武参谋不慌不忙地把手搁那烤了会,很舒服地揉着。

“我看真是有好事。”雷下说。

武参谋笑着。

“真冷啊,才入秋就凄风冷雨的……”他好象故意把话岔开。

令狐高云没大没小地拍了拍武参谋的肩,说:“你吊我们胃口呢,武教官你说吧你看你吊我们胃口。”

“是有好事,当然有好事!”武参谋说。

“说,武教官你说,有任务是吧?!”伢们嚷嚷。

武参谋说:“当然是任务!”

伢们就像等着主人下食的鹅那么,扯长了脖颈看着这个男人。

武参谋收起了笑,“有这么个事……”他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倒不是因为不便说,只是事情有些含混。当然是个重要任务,但似乎又很难说。上头送来情报,说敌方南昌行营调查科派出了一个重要人物。南昌行营调查科是白军的一个情报机关,直接向蒋委员长负责。为施行蒋介石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剿共策略,彻底消灭中央红军。敌情报机关南昌行营调查科陆续派出许多老牌的暗探打入我苏区对外贸易的重要部门及地下运输线。他们的目的是要彻底摧毁苏区的经济命脉,以配合他们的军事行动。就这么个事,他们已经把棋子布好了,他们的人已经渗透到我们的人当中,目前到了收官阶段。这是一个较大的行动,要有一根线把这些散乱的珠串连起来,南京方面格外重视,派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来统领指挥这次行动。他带着行动的计划还有联络名单,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太清楚,情报没明确说明。情报要明确了就好了,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明确的。我们的情报人员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敌人心脏,危机四伏。脑袋别在腰带上,冒着生命危险在狼群虎穴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已经是他们尽到最大努力得来的了,余下的该是我们的事。

也许敌人有意那么,他们派出了两个家伙。他们就是有意要搅混水,一真一假的两个特派员。就这么回事,敌人常常弄这种名堂。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可不管真假,我们必须弄到那份东西,要弄到他们的行动计划和联络名单就要把我们的人打入敌人内部安插到他的身边去。就这么个事,本来也没少年执行队的什么事,保卫局派去了两位高手,千方百计,费尽周折,两只鹞鹰终于有一只栖到了枝上,另一只无论如何落不了脚。那个叫谢舜年的家伙狡猾的很,水泼不入针插不进,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人和谢府过去的佣人,任何外人近不了他的身边。这事就有点那个。愁眉不展之际,事情似乎有了转机,那家伙要找个随从。虽然要找的这么个人条件很那个,但也只这么一线机会了。上头说只这么一线机会也得抓住,应该努力,哪怕只一线机会也得试试。

就这样,武参谋来到这地方。

“那你快说!”伢们喊着。

“你看你,武教官你吊我们胃口。”他们说。

他们甚至怀疑教官是不是拿他们开玩笑。

武参谋笑着。他想,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事,你看这帮伢盼什么样地盼着,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有办法才不叫你们干这些。你们是该读书的年纪,怎么能干这些?可没办法。他想。

“你说你快说!”有人嚷着,伢们群情激昂的模样。

他终于把事情跟大家说了。

有人说:“哦!这好事情轮不上我们吧,大屋子那帮人早揽了去。”他说的大屋子是隔山的成人队。

武参谋说:“其中一个家伙情况有些特殊。”

“噢噢!”

“这家伙要个随从,他要个伢侍候……”武参谋说。

伢们都张着眼窝看着他们的教官,眼窝里一满是期待。他们都等着武参谋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想这任务好,是个弄情报的任务。危险是危险,但很刺激。有危险才显出好手段。他们中的一个会被派到敌方那个重要人物身边,深入虎穴呀。等着有一天机会成熟把那份情报弄到手,就是这么回事,那肯定是个对红军十分重要的情报。这一情报事关重大,是某个战役胜负的关键。他们想上头大概就是要在他们中间找个机警的去完成这一任务。

“是不是要我们中的一个去当他的‘勤务’?”有人自作聪明地说。

“当然!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武参谋说。

“那你说吧!”

武参谋说:“他要个随从,可这家伙鬼得很。这随从可不是一般的随从。他要防着人家算计呀,他要让人家不知道自己隐私。他有很多的见不得人的事呀,他要个年纪小的,十岁左右,他还要个哑巴。”

伢们就笑了。难怪他们笑,这听起来不像个任务,听起来像个玩笑。你看要个小的,十岁还哑巴,我们这又没十岁的伢我们这又没哑巴。他们想。所以他们笑。

武参谋愣眉愣眼地看大家,“你们笑什么?”

伢们说:“你说你说,你接着说!”

伢们那时相信这是武参谋的一个玩笑,他们不看他了,他们不再把这当回事,他们各自看自已爱看的地方。

武参谋说:“我看这事只有小满合适。”

众人更是一场大笑,他们更加相信武参谋那是拿他们开心。他们觉得武参谋装得真像那么回事。虽然一向严肃的教官平常不这么,可他们笃信了自己的推测。

武参谋拿大家开心呢。他们想。他拿大家开心。有这么个任务吗?没听说过,听起来就不像是真的,像他编出来的。

你看武参谋还一板正经的样样,他装得还挺像。他们想。

谁叫傅小满那张嘴话多?治治他治治他,早该治治他了。他们想。

没人跟小满争这个任务,他们都点着头。

“对!就是他了!”他们说。

“就是就是!小满最合适,小满最合适!”他们说。

小满也没当真,他低着头。他有些疑惑,他想武参谋不会这样他从不这样。可这事却不那么真实。

武参谋站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然!”大家说。

“说定了说定了!”大家说。

“好吧!”武参谋站了起来,他拍拍屁股上灰尘。

“小满,跟我走!”武参谋说。

“走?!”

“那是,这任务给你的,也只有你能去。”

“真的?!”傅小满拧着头疑惑地看着武参谋。

“这任务十分重要,我们要好好准备准备,三月初五赶去当阳镇,首长们说了,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任务很重要。”武参谋一脸的严肃,看去不像是玩笑,大家就都愣了。僵僵地立在那。

“这是真的呀!?这么说这是真的?!”令狐高云眼瞪得老大。

武参谋说:“怎么?当然是真的,这事能跟你们开玩笑?”

“你看你们,弄半天没认真当回事情,这么个事我能闹着玩?”武参谋说。

“不让傅小满说话?”令狐高云说。

武参谋说:“装哑,不能说话,一句也不能说,一定要取得那家伙的信任……这是个难事情,这也是个重要事情。”

令狐高云想,那怎么行呢?不让傅小满说话,他能做到,做不到就会有危险,那是生命危险。

雷下说:“我去吧!”

令狐高云说:“还是我去合适,我做过勤务,我应付得过来。”

谁也没想到傅小满会哭,傅小满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那哭声像是从地底什么地方迸裂出来的,听去让人难免要吓一跳。目光就都烙在傅小满身上了。

“谁也别争了,你们别争了好不好!”傅小满说。

“我求求你们了!”他说。多少回都是你们,没一回轮到我,我小,我没本事,我不在你们眼角角里,生定了让你们护着捂着,好不容易轮到我能有这么一回,你们为什么要跟我争?你们怎么知道我做不好?傅小满这么想着,傅小满觉得肚里什么东西鼓胀不断地往上翻腾。

武参谋说:“你们谁也别争了,争也没用,只能这样了只能小满去。”

“这确实是个危险的任务,我们慎重地讨论过了,论经验什么的,傅小满当然不如你们,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有傅小满合适。他长得瘦小,看去就只十岁是不?你们都人高马大的是不?”他说。

“你们又不能削去半尺,你们谁减去半尺试试?要不你们减去七八岁的也行。”武参谋说。

伢们不吭声了,他们眼眨巴着。

傅小满很得意,但他没表露脸上,他知道雷下他们是为他操心。去那么个地方与虎狼相伴蛇蝎为群,稍有那个就会送命,不是那么轻松好玩的事。他们是为他好,他们是好心。可他愿意去,他想他和大家一样,能把事情做好。

我一定能把事情办好,你们看就是!他想。

雷下他们还是眨巴着眼,那么看着小满。

“我们走了啊!”武参谋说。

“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时间。”他说。

没人说话。

“那我走了啊!”傅小满说。

“慢着!”令狐高云跳了过来,他总是那么敏捷,什么时候都表现出那种少有的敏捷。他手里抓着两只草鞋,那是他打制的草鞋。他总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打草鞋,用一种特殊的树皮打草鞋。他就爱干那个,人一闲下来他就打草鞋。到哪都能看见一串串的草鞋像风干了的古怪的河鱼挂在他的左额上方。

他从那串草鞋上扯下两双跳了过来。

“小满,你把这鞋带上。”令狐高云跟傅小满说。

伢们都说;“拿上拿上。”

傅小满把那两只鞋接过来别在后腰上,他知道令狐高云的意思,他明白大家的心意,这不只是两双草鞋。他们说你好走一路顺风。没有人说可傅小满分明听到那声音。

“那我走了啊!”傅小满又说了一句。

他跟了武参谋走上那座湿漉的山坡。四只草鞋不安份地在他后腰上跳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