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万新
上世纪六十年代,“文革”席卷全国,吉庄也不能例外。之前“四清运动”中,因为表现比较积极的贫下中农协会(简称贫协)成员,加入到村里的文革领导小组,其中的贫协主任三成才就是其一。这些人一般是没有文化,祖辈赤贫,自己的光景也不大有起色,体现出“越穷越光荣、越穷越重用。”
在一段时间里,文革小组凌驾于党支部和生产大队之上,三成才还是副主任,上面有主任,下面有秘书,还有另外的十几个年轻人就算骨干。
能够断言的是,他们跟寻常社员差不了多少,投身运动的初衷也模糊得多,谁能晓得文革究竟是什么或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所谓“四旧”、“批修”、“革命”,甚至“无产阶级”、“资本主义”这些名词,怕也知之寥寥;其动机不外乎就是坚决响应令他们从来没想过质疑的众多号召中的一个号召而已。以三成才为例,他自打当了贫协主任、又凭借文革之势当了官职,好像很风光起来,一次晚些回家,不小心掉入门前的枯井,惊动四邻将他拖出井口,人们看他没事,就问他这么宽的路,怎么就不小心偏偏掉井里了?他含糊说了一句少头没尾的话:“我心上明白。”
人们嬉笑之余,传下一个俗话:“三成才跳枯井,心上明白。”映射他其实什么也不明白。那些天文革小组好不容易找来草纸一样的纸张,用油印机印刷了照抄来的口号之类,再拿木模套印了主席像,各抱一叠出去撒放。三成才哪里明白传单要起什么作用?所以一出门马上将手中整捆的传单向空中抛扔,结果传单跌散了,纷纷扬扬,多数随风卷入沟渠。
事实上,吉庄文革真的没啥方向。积极参与者,有的属于起哄,有的属于无知,有的借机发泄私愤,有的唯恐天下不乱地闹事。时代就是那样,也不怨某个人如何如何。当然不管有方向没方向,并不影响运动的形势火爆,除了抛掷传单,又把大字报贴得满街满墙,尤其背靠大队的李文贵家的后墙,大字报层层叠叠,后写的不断覆压先写的,随意罗列一些些不着边际或信口开河捕风捉影的内容,其针对的目标,有的是村里大小担任职务者,有的是作风不好者,甚至也有屠夫游商的,没个规矩。
吉庄文革小组最先一蹶不振的又是三成才,因为他的哥哥二成才出事了。原来二成才抗日胜利后干过几天顽固军,大胳膊上被强行刺了硬币大小的两个字“反共”,他素日紧紧掖藏,谁都不曾见过,却被西山在运动中被翻出老账的同类揭发出来,导致胳膊上的两个字在吉庄大白于世。不过二成才已是贫雇农一个,没人斗争他。但在人们的纷纷议论中,“心中有数”的三成才有些无颜面对吉庄父老,结果消沉下去,不再抛头露面,也算知耻而后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