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灯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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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过年的新衣

春节,不论是瑞雪丽冰的北疆,还是姹紫嫣红的南国,都会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年俗的喜悦热闹,团圆的快乐幸福如新美的画幅漫卷在整个中国大地上。而更美的总是穿着新衣的孩子们,新衣色彩缤纷、款式新潮,比美比靓似的花团锦簇。尤其是更爱臭美的女孩子,在母亲们巧妙构思、精心设计下,花仙子般地动人。

我小时候,孩子们穿的新衣远没有现在孩子们的新衣这么漂亮华贵。于我,虽然差不多年年有新衣,但“新”的概念不像现在这样纯粹。往往是哥哥姐姐穿旧的衣服,经过母亲给翻改、缩小尺寸后形成的。

记得有一年,我意外地得到一件花衣服。那时父亲刚被“带帽”下放,没有了工资,生活来源陷入困境。当时我还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家里家外都笼罩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人们对我们的态度有了极大的变化,眼神里多了戒备、不屑甚至鄙视。那件花衣是要强的母亲好歹托熟人买了“布头儿”为我缝制的。那个年代,要用布票买布,每个人都有限定的供应量,差不多每个家庭的布票都不够用。“布头”是一整匹布最后剩下的零头,可以不用布票,应该说,能够得到这“布头”一定要有朋友帮忙。这块花布是比玫瑰色稍淡的红紫色,上面印着雪花样的白描装饰大花,整体看过去犹如红白相间的剪纸图案,既淡雅又艳丽。

得到花布后,母亲熬了两个深夜,在夜深人静时用缝纫机,借着25W的昏暗灯光给我赶制了新衣服。多少年后我都难以体会母亲做活时复杂的心情。离过年很近时,好朋友浩兰来家里玩。不懂事的我忍不住心里的欢喜,把新衣找出来显摆,穿上给浩兰看。好朋友眼里的羡慕和喜欢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说:“给我穿一下,好吗?”当浩兰穿起这件衣服真可谓满室生辉,她本来就比我漂亮高挑,这一下更是俏丽娇美。照着镜子,她脸上升腾着兴奋的红晕。只是我的个头小,她穿着太紧巴巴的。脱下来后,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对我说:“能不能……让阿姨……也给我做一件?”

我当然愿意满足好朋友的要求,但我知道其中的难度。父亲被下放,母亲已是那样辛苦,要来回步行几公里路上下班,做饭、做家务和全家的针线活,而且,花布的来源又是那么困难,我这件衣服已经让母亲煞费苦心了。一方面后悔自己的显摆,一方面又愿意让浩兰也能穿上新衣,我硬着头皮请求母亲。

没想到,母亲竟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很快托朋友买回花布,让浩兰来量了身材尺寸。此时已近除夕,母亲用了整整一个通宵赶制出浩兰的花衣。那一年的春节,我和浩兰穿着一模一样的漂亮花衣,还特意结伴而行,像一对姊妹花,穿梭、雀跃在白雪、红灯之间,引来同伴们的多少羡慕啊!这给我和浩兰留下了一生的美好记忆。浩兰的妈妈特别感谢母亲,而最感激母亲的是我,她让我特别感到骄傲和自豪。多年后,我才明白,母亲做事的点点滴滴,一直都是用这种宽厚仁爱的待人精神激励着她的孩子们的生活信念。

为了这件新衣,我特意到照相馆照了一张像,这个照片曾出现在学校优秀学生的光荣榜里。后来,因为太喜欢穿这件衣服,穿了洗,洗了穿,胳膊肘磨破了不舍得丢弃,母亲为属虎的我补了一块形如虎头、又绣上虎眼、虎须的补丁。再后来我知道很多母亲都有这种变破旧为奇美的艺术家才能。但在当时那艰难的日子里,这幸福的补丁确是填补了我生活的空洞、提升了我的审美思维。

如今的新年,买新衣,穿新衣,已变得不在话下,经过改革开放和卓有成效的建设,人们生活的宽裕程度,买新衣已是随时随处的事情了。可是当年的新衣保护了我的自尊自荣,培养了我的友爱关怀,至今仍在我的记忆里活跃着,每每过新年,都会有遍布全身的温暖包裹着我。

200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