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欧洲的自然史作家才暂时持有动物有意识训练或教育小孩的看法。达尔文似乎完全不同意这点。提到鸟类的歌唱和筑巢,华莱士曾经同意过,但是后来又放弃了,恢复到原来的本能和遗传习惯观点上。一些德国作家,如布雷姆、毕希纳和米勒斯,似乎更坚定地赞同。但是格鲁斯教授还没有让他们见识到动物玩耍的意义。上述作家一定读过动物本能的玩耍,是父母在试图教授它们的幼崽。
父母在很多方面激发小孩的模仿本能,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是说它们目的在于教授,这个观点已经被动物心理学家摒弃了。
当然,这要看我们给教授以怎样的定义。我们的意思是知识的交流,或感情的沟通吗?在我看来,当我们说教授,我们的意思似乎是指前者。只有人类交流知识;低等动物沟通情感或感觉。因此,它们的交流总是现在,从不涉及过去和未来。
鸟类和四足动物确有互相交流,谁能怀疑呢?但是它们传递知识,亦即有知识要传递,严格意义上说,有任何想法或概念的储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教授包含思想的储存和传递的能力。下意识的自我控制动物;有意识的自我控制人类,唯有有意识的自我才能教授或交流知识。上一章引用的罗斯福总统信中的鹿和羚羊的例子,表明只有情感的沟通。
教授包含反思和判断,有思考和关注未来。“小孩子将需要这些知识”,人类的父母会这样说,“所以现在要传递给他们”。但是动物的父母没有知识要传递,只有恐惧和怀疑。你几乎可以断定驯化的狗和一般的狗的任何事情。我绝对相信总统所说的,狗惩罚它的把鸟惊飞的小狗,它自己也被同样的冒犯惩罚过,但是没有证据说明,这种行为除了它在生气还有别的意义,或者它是有意识在训练和指导小狗。
但是对于没有进入人类学校的动物来说,所有教授的想法都是不成熟的。狐狸或狼怎么能教会幼崽设陷阱和圈套这样的捕猎方法?当然只能是面对陷阱,然后通过自然的本能将对陷阱的恐惧传递给幼崽。恐惧,像快乐和好奇一样,在动物和鸟类之间是有感染性的,就像在人类之间一样。在陷阱面前,小狐狸或小狼会立刻明白父母的感受。对危险的迅速理解对野生动物来说非常重要,实际上它们是具备的。鸭群中一只野生多疑的鸭子经常会破坏猎鸭者的精心计划。它的怀疑迅速传递给同伴:不是通过有意识的努力,而是上文所说的自然感染的规律。在经常被狩猎的地方,恐惧仿佛遍布空气之中,同伴会感受到它们没有经历过的危险。
动物智力缺乏的地方由小心谨慎弥补了。恐惧过剩对野生动物是个好东西。这会让它们摆脱真正的危险。但是它是多么没有鉴别力啊!据说,把铁圈或轮胎放在森林里的一只抱窝母鸡周围会保护它不受狐狸的伤害。
一般而言,动物会害怕。任何新鲜陌生的东西都会激起它们的怀疑。一群动物,牛或者马,恐惧会迅速变成火灾一样蔓延的恐慌和愤怒。西部牛仔发现,夜晚任何小事都会在牛群里点燃火星,让它们四处奔逃,喧闹。每个动物都会让其它动物激动起来,整个牛群加倍的恐惧是非常可怕的。人类中的恐慌也没有很大差别。
在这样的讨论中,让我们尽可能使用词语最严格的逻辑意义。现在大多对自然历史的误解,就像在其它事物中一样,是因为随意和不负责任地使用词语造成的。当事实上是指本能的模仿或无意识沟通时,人们用了教授、训练和指导这些词。
所有物种的幼崽在父母的照顾下都比被剥夺了这种照顾的更能茁壮成长和迅速发展,这一点已经非常明显了,否则就奇怪了。对于人类、鸟类或四足动物来说,没有什么能代替母亲。母亲提供食物和保护,幼崽通过自然的本能模仿快速理解它,明白它的恐惧,跟随它的步伐,向它寻求保护,这是自然规律。它们不像人类小孩被父母训练那样,它们完全没有受过训练,但是它们的自然本能无疑在和母亲一起时,能更迅速和确信地做出反应。小翠鸟或鱼鹰,到一定时候就会潜水抓鱼,小沼泽鹰会抓老鼠和鸟,小狐狸、狼或浣熊没有父母的示范也会捕到猎物,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它们在自然状态时比规律被打破时能更早更好地做到。
一天,我看见一只肚子上长着黄色羽毛的啄木鸟停在腐烂的山毛榉上,正在钻洞找虫子。两只长大的幼鸟跟着它,落在近处,悄悄靠近母鸟钻的洞。草率的观察者会说母鸟在给小鸟上捉虫课,但是我对此有不同看法。啄木鸟没有考虑小鸟。当它们靠得太近时,它会袭击它们,把它们赶走。此刻它离开了树,一只小鸟检查着母鸟钻的洞,自己又继续钻着。这样的父母示范可能促使小鸟早些开始自己找虫子,但是这仅仅是推测。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有。
母鸟或母兽不需要被指导如何履行母亲的职责,是出于本能;这对延续物种极为重要。如果是指导和后天获得的知识,那是多么靠不住!
教授是一个先进的想法,只有会反思的生命才能具备,能够形成抽象概念,自由飘浮的概念即脱离具体物体的概念。
如果狐狸或狼有反思能力,能沉思过去和未来,它就会感到有必要教授幼崽陷阱圈套和猎狗的知识,如果这些可以不通过语言完成的话。当猫给小猫一只活老鼠,它不是在考虑指导小猫如何应付老鼠,只是想喂给小猫吃。小猫通过遗传了解老鼠。因此,当母鸡带着一窝小鸡,在地上刨东西给它们吃,其目的只是给它们提供食物。如果它被关在鸡笼里,小鸡也会自己去刨并匆匆吃掉昆虫。
母亲的照顾和保护很重要,但是不能代替遗传本能。新孵出的小鸡,无人照看时,不懂得能吃和不能吃的昆虫的区别,不过它们很快就学会了。在这种情况下,母鸡无疑有指导作用。
《森林和溪流》的作者,出版过关于他的 “野生朋友”的书,把动物训练幼崽的想法推进到了滑稽可笑的地步。这位热心的观察者和 “错误的自然史”曝光者报告说,在他森林木屋旁边他看到一只老乌鸦,他一出现,就从他的门口飞走,又返回来教训小乌鸦,因为它们没有快速跟上它。他见过一只雄性的红眼鸟,同伴在养育第二窝小鸟时,把第一窝带到了一个鸟聚集区 (他很可能想说是鸟类保育院或幼儿园);当一只小鸟漫游回来想再看一看它幼年时的情景,它看见公鸟向它猛扑,把它 “好好地鞭打了一顿又带回聚集区了”。
他见过燕子教小燕飞,把它们召集到篱笆和电线上,间隔一段时间 (我想是听从口令)再和它们一起飞到空中,俯冲,盘旋。他看见一只北美歌雀,十四年中年年来到他的前院 (他忘了说他给它做了个标记,所以认识这只鸟),教他一岁大的男孩唱歌。这只喜欢隐居的歌雀想要 “放弃田野到森林生活”,但是它的 “妻子不同意”。很多没有羽毛的两足动物和他被社会宠坏的妻子有相同的经历。问题是,这位巧妙的观察者是如何知道鸟类夫妻间的状况的呢?是妻子告诉他的,还是丈夫呢?“隐士”经常带它的客人去森林画眉歌唱学校,在那里,“因为鸟忘记了课程,一个接一个地辍学”。
他还见过一只老公鸡教小公鸡打鸣!一开始,老公鸡大多是在早晨打鸣,但是后来,在那个季节,它全天都以一定的时间间隔打鸣,为了教小鸡 “正确的方法”。 “幼鸟失去了听觉就学不会啼叫了。”他听见老松鸡教小松鸡在秋天鼓噪,尽管他忘记了告诉我们他看见过幼鸟参加这些课程。他看见母歌雀帮助两岁的女儿筑巢。他发现大猫用耳朵对小猫说话:当大猫把耳朵指向前,意思是 “对,是的”,向后为 “错,不是”,因此它可以告诉它们听见的开过来的车是否是屠夫的,这样它们就不用费心地警惕了。
这样下去会接上一长串野生和家养动物的名单。开始时我怀疑作者是在悄悄奚落某个过分的观察者,但是仔细读他的信看出,他是在严肃地做着有价值的曝光 “错误的自然史”的任务。
现在,鸟的歌唱、公鸡的啼鸣、松鸡的鼓噪,都是第二性特征。它们不是动物生活所必需的,很可能比重要的自我保护和繁衍的本能更受模仿的影响。然而,尽管它们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些声音,鸟会歌唱、公鸡会啼鸣、火鸡会咯咯叫的证据却势不可挡;无疑,松鸡和啄木鸟受同样性本能的刺激而鼓噪。
我不想指责 “隐士”任意颠倒自然史的事实,他是那些把自己的想象加到所看一切的人们之一。他无法公正地观察,也就是说他不会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观察。没有用耳朵彼此传递信号的动物。耳朵是随着眼睛而动作的。当动物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任何物体或声音上,它的耳朵指向前;注意力放松时耳朵就垂下。不过猫科动物的耳朵是习惯直立的,就像马耳朵总是放松的一样。生气或害怕时,它们压低或翻转耳朵。
动物生活中的一些东西让我怀疑它们有彼此沟通的方式,尤其是群居动物,和我们所说的语言不同。好像是下意识状态的互换或融合,可能类似人类的心灵感应。观察一下一群鸟在空中操练变换队形的情形。它们不是许多而是一体,以难以模仿的和谐与精确在阳光下掠过。你可能见过滨鸟像一个整体一样行动,一会儿转向太阳一片银亮,一会儿,它们暗色的背对着观看者,几乎消失在海岸和云朵间。仿佛它们有共同的思想或精神,同一时刻一只鸟和其它所有的鸟感觉相同。
在佛罗里达,我多次看见大群梭鱼用好像是尾巴的尖部在水面形成波纹打破平静。大面积的水域会被一群鱼的背或尾部搅动形成波纹。我观看着,突然间它们一下子溅起水花,所有的鱼都下潜。又是一种群体一致的动作。成千上万条尾巴同时拍打水面,然后消失。
当信鸽成百万只聚集,这巨大的集团往往是从陆地一端迁徙到另一端。一八七五年春天,我在哈德逊河谷上看见它们最后的飞行。一整天它们涌过天空。它们的一个目的仿佛是给每一群、每一只赋予活力。仿佛全体都按照命令向同一点移动。鸽子只有在森林里有山毛榉果实时才出现。它们怎么知道今年我们的山毛榉结果呢?在蓝色团队到达前确实能看见有几队散兵徘徊了几天,这些是侦察兵吗,是它们回去报告了山毛榉果实的消息吗?如果是这样,它们是怎样沟通信息然后让大部队行动的呢?
四足动物的迁徙出现在乡间大部分地区,北方的老鼠、灰松鼠、驯鹿似乎具有类似的特点。每个个体怎么明白共同的目的?没有首领或书面口头语言,人类的军队要一起行动就会变成无组织的乌合之众。而动物却不同。它们似乎有共同的思想,而人类没有。巨大危险的压力似乎在人类中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共同思想和感觉。强烈兴奋下,我们或多或少会恢复到动物的状态,受本能控制。很可能是心灵感应将一个人的智力和情感状态投射出去,感染远方的朋友,那是一种我们从遥远的动物祖先遗传到的能力。不管怎样,鸟类和四足动物对彼此状况的感受性,对共同危险的意识,对食物供应,任何情况下回家的方向感,都表明它们拥有一种我们退化了的能力。
一些观察者以鸟群有首领来解释这些事情,它们奇异的队形变换是由首领的叫声和信号指导的,迅速和精细到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无法捕捉。我想他们会用同样的理论解释鱼群和大批陆地动物的运动。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我更难相信,一群鸟在群体本能之上发展了某种别的本能或本领,不那么明确但同样有效,让群落中所有成员和谐一致,带着共同目的和愿望,通过叫声或信号的密码让整个队形向右,向左,上升,下降,每个个体都能立刻明白,或者野鸽有队长和信号。这种状况和军事组织并不相似。鸟群中成员的关系更是动物同时感受同样的下意识或心理状态,受同样影响而行动,这种事情没有以任何方式和程度发生在人类身上。
动物经过漫长距离找到回家之路的本领或能力对我们来说就像我所指的群体精神一样神秘和不可思议。一窝蜜蜂显然有不是源自任何单个个体或群体的集体目的和计划,没有外部沟通就能被所有蜜蜂知道。
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叫做森林学校,而不是对语言的亵渎?在这个意义上,一个操场可以是一所学校,没有规则、方法、指挥的操场是森林中的学校。它是一个不受管理的、无意识的学校或健身房,完全本能的。毫无疑问,所有幼年动物都是在玩耍中受到某种训练和纪律约束的,以此帮助它们适应未来的发展。但是这个学校没有校长负责,没有家长指导,尽管他们有时参加。它是即兴的随意的,没有规定和制度,但是它无论如何都和某只鸟或动物的未来生存斗争相一致。我们养的一只小林鹰过去经常用爪子拍打叶子或树皮碎片;小猫玩球、玉米棒或棍子,好像那是老鼠似的;狗彼此追逐打斗就像在追猎中一样;鸭子潜水,在水里运动;鸽子盘旋,在空中俯冲仿佛在躲避老鹰;鸟同样追逐和闪避;熊摔跤和打拳击;小鸡演习打斗;小雄马奔跑跳跃;幼鹿很可能也一样;松鼠在林中玩好像是拔河的游戏;小羊互相用头顶,在岩石间跳跃等等。
事实上,所有游戏,包括人类的,都是模拟战形式的,在这种程度来说,是对未来的教育。食肉动物中还有追逐的形式。它的根源和动机当然是娱乐而不是教育;因此,这里再次表现出自然的狡猾,在我们最无心的行为中隐藏自己动机的能力。猫和小猫玩活老鼠,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放纵凶残,而是享受追逐的快乐,无意识中练习了捕食技术。猫很少和活的鸟儿玩,因为再次抓住鸟更加困难,可能会失败。渔夫难道不愿意一遍又一遍地钓一条大鱼,如果他确信可以捉到,不是出于残忍而是为练习他的钓鱼技术?为了进一步讨论动物玩耍的重要性话题,我推荐读者参阅卡尔·格鲁斯教授的著作《动物的玩耍》。
我的一个评论者谴责我根据自己的小农场标准衡量一切,认为不符合那里的动物生活在任何地方都不真实。不幸的是,我的农场小到不足二十亩,里面的动物也有限。我从来没有见过豪猪,但是我有一座小山,如果有人来我这里并有兴致玩儿的话,可以在那里打滚。我有几只袋貂 (负鼠),一两只土拨鼠,偶尔来一只臭鼬,一些红松鼠和兔子,很多种鸣禽。狐狸有时也经过这里;至少一次,我看见一只秃鹰在我的一棵苹果树上大吃着一条鱼。野鸭、野鹅和天鹅在春秋时节掠过我的上空。鹌鹑和松鸡侵入我的房产,还有大量乌鸦,至少在鸟类筑巢时节。
但是我几次爬过我的草场围墙,漫步到远处的田野。一次我去亚洲旅行,两个小时的步行经历,我想应该给我惊人的发现,但是没有。的确,我旅行得越远,观察自然越多,我就越相信野生动物在各地的行为都一样。真实观察自己十亩农场上的鸟类和动物,不必抛弃以前的想法,旅行到很远的地方。有人狩猎的地方,动物当然会更野性和精明。在黄石国家公园,我们发现麋鹿、鹿和山地野绵羊异常温驯,在夏天,据说熊住在大的旅店里。野鹅和鸭子也很温驯,红尾鹰在紧靠路边的一棵枯死的大橡树上筑巢。而我们知道,同样的红尾鹰把它的巢隐藏在密林深处,因为农民不明智地猎杀它们。但是美洲狮、丛林狼和美国山猫在公园里也不比在被猎杀的野外温驯多少。
的确,如果我的农场上有麋鹿、鹿、驯鹿、驼鹿、熊、野猫、海狸、水獭和豪猪,我期望它们和同样状况下在其它地方的行为一样:如果我不干涉它们,它们会驯服或温和;如果我恶意打扰它们,它们就会变得凶猛。两种状况下,它们都不会做不符合性格的事情。
东部自然史的知识也适用于西部。爱默生说,没有哪个地方的人不刷锅,不打孩子;没有哪个地方,狗不是狗,狐狸不是狐狸,或兔子凶猛,狼像羊一样温驯。洛基山脉的豪猪到卡茨基尔山也不会改变习性;太平洋坡的鹿、驼鹿、黑熊和海狸的习惯和本领几乎和大西洋坡的一样。
在对西部边远地区鸟类的观察中,我只有一次判断错误:西部草地鹨唱了新的歌。它如何又是在哪里学到的是个谜。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那些雄伟、平坦、开满鲜花、没有树的、微微起伏的山地的礼物。但是燕子是熟悉的,还有知更鸟、鹪鹩和啄木鸟,而我在怀俄明看到和听到的 “咯咯叫”声也可能是我家乡的山里的。老鹰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老鹰。小时候,秋季的一天,一只老鹰爪子张开,降落在一群小牛背上,还有一只宠物羊在高山上吃草。老鹰的目的好像是要把羊和牛群分开,或把它们吓到拼命逃跑。但是两个目的都没有达到。在黄石公园,罗斯福总统和梅杰·皮切尔看到一只金雕试图在有一只一岁大小麋鹿的鹿群上施展同样的伎俩。老鹰无疑看中了小麋鹿,尽管它很可能更满足于把年长的赶下悬崖峭壁。它同样有美餐一顿的机会。
有一种鸟类比我们的四足动物家族更具有人性。我是指求爱的做法。据我所知,所有雄鸟向雌鸟求爱,试图让它们开心并吸引它们。这是四足动物不会做的,它们没有求爱的阶段,没有鸟类中的配偶或成对过程。雄性为雌性争斗,但不会努力通过优雅的关注赢得它。我还不知道有特例。鸟类中似乎有某种我们可以称作浪漫爱情的东西。对雄性的选择权在雌性手里淤,而哺乳动物中雌性根本不表现出偏爱。
我们的鸟类中我了解到的求爱阶段最漂亮的事情,或配对的初期,是春天的音乐节和金丝雀的团聚,经常持续好几天,风雨无阻。在四月或五月,显然,来自广大地区的所有金丝雀都聚集在榆树和枫树顶端,举行长时间的音乐节。这是雄性争取雌性好感的比赛,还是整个部族对回归生命和恋爱季节的快乐的即兴表现?鸟在那之后似乎很快就成双成对了,无疑,清唱音乐会和这件大事有关。
我要简述的还有另一种被赋予低等动物的人类行为,就是在某种状况下,毒害自己的幼崽。人们经常听说笼养的小鸟被父母喂养了几天然后毒死,或者当母狐狸发现无法释放被束缚的小狐狸时就把它毒死,这样的故事从公众中获得了现成的证据,尤其是年幼的。为了让这些故事可信,必须假想森林里也有一个药科学校。
淤除了印度和澳大利亚的某些鸟类。
我的一个自然文学作家朋友写道:“最糟糕的是,这些毒害故事暗示了狐狸理解毒药的目的和全部的作用,比如,它可能要找的毒肉被放在那里,为自杀或他杀,它可以为这个目的把它应用到另一个动物身上。而且,它明白死亡的特点是解脱痛苦,死亡对其幼崽来说比束缚更好。它是如何获得这种知识的呢?它从哪里得到这个假设的事实经验的呢?它怎么做出这么精确和具有远见的判断,从一系列残忍的事件中,带有如此纯粹的哲学和人类伦理色彩?它违反了所有本能和自然法则的特点,那是为了在任何危险下保护生命的。这简直就是人类的 ‘谋杀爷的想法。动物杀死彼此是为了食物,或竞争,或食肉动物盲目的残忍倾向;但没有证据说明它们实行 ‘谋杀爷是为了别有用心的目的。它们是否真正理解死亡的状况和特点还是个问题。”
在另一个场合,我嘲笑了一个自然文学作家,他对一个渔夫讲的狐狸用尾巴做诱饵抓螃蟹的故事半信半疑;不过我在罗曼斯的书里读过,奥拉斯在描述挪威时,说他见过狐狸在海边岩石间做同样的事情。 (这本书出版于一七八三年,叫做《几个王国的地理、历史、商业语法和现状》,除了其它令人震惊的自然历史记录,书中对挪威的白狐狸和红狐狸作了这样的描述:“它们有特别的方法把螃蟹拉上岸,把尾巴浸到水里,螃蟹会抓住。”)人们在接受这个陈述前要反问奥拉斯。人们很快会期待狐狸把尾刷放到火里就像在水里一样。当尾巴浸湿蓬乱后,就不能快速奔跑了。无疑,老鼠会把尾巴伸进装有它想要的液体食物的罐子,然后舔掉,像罗曼斯证实过的。但是老鼠的尾巴不是毛刷式的,也完全不是装饰。试想狐狸螃蟹的故事暗示了什么?现在狐狸完全是陆地动物,通过捕食陆地动物为生,根据气味和视觉跟踪。在螃蟹经常出没的深水里它无法看见和听见。它怎么知道有螃蟹这种东西?它怎么知道可以用诱饵、线或钓的方法抓到?它是何时从哪里获得这样的经验的呢?这种知识只属于人类,来自人类独有的推理过程。陆地动物中只有人类能设计圈套和钓鱼。有一种鱼叫做 “垂钓者”,据令人怀疑的权威人士说,可以利用某种头上的附属物钓小鱼;但是没有胜任的观察者报告过任何陆地动物能这样做。其次,螃蟹会抓住好像狐狸尾巴那样的一团毛吗?即使尾巴可以伸到其实不可能的足够深度。螃蟹,不用手拉网捕抓,通常在八到十尺深的水里。它们是用一条绳子上系着一小块肉做诱饵被钓上来的,但是它们上钩吃肉前是不能被提到水面上的,然后还要用浸网保护它们。整个故事是自然史中最荒谬的被听信的例子之一。
好的观察者很可能和好的诗人一样稀少。准确观察,眼睛吸收全部事实,只是事实,的确是非常稀少的。很少人知道或者能够清晰地说明他们所看到的;很少人能从所观察到的事实中汲取正确的联系;很少人能防止把自己的思想和观念加到他们所看的东西上;只有具备科学的思维习惯的人才能有可信的忠实报告。我们大多数人观察周围的野生动物,都比事实看到的多些或少些。我们的头脑麻木迟钝或抱有成见,或因为缺乏兴趣而感觉不够敏锐时,我们看到的就少一些。这对大多数乡下人来说是事实。当我们根据人类经验阅读野生动物生活,给鸟类和四足动物赋予人类的动机和方法时,我们看到的要多一些。这符合迫切的城里人的情况,他们漫游到乡间去研究自然。
在我们的时代,把自然情感化大体代替了过去的妖魔化或精灵化的趋势。这是把动物人格化的另一种形式,对我们没有那么邪恶,而同样是对我们周围生命的清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