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听见鸟儿的歌唱需要特别的天赋。耳朵需要某种新的功能,或者要排除某些障碍。不但是我们的眼睛有阴翳让我们看不见,我们的耳朵也有污垢让我们不能倾听。一个在乡下待了很久的城里妇女请一位著名鸟类学者带她去听蓝知更鸟叫。“什么,你从来没听过蓝知更鸟叫!”他不敢相信地问。“没有。”那妇女回答。“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听见了。”鸟类学者说。因为她从来不用内在的耳朵倾听,而正是这样的倾听给音符带来美感和意义。他本可以带她走几分钟去听蓝知更鸟的鸣叫或歌唱,但是那就会让鸟鸣落在冷淡迟钝的耳朵上,那是没有因为对鸟的热爱以及和它们的联系而变得敏感的耳朵。鸟鸣不是音乐,恰当地说,只是音乐的暗示和联想。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会很快被吸引到乐器或人工手段发出的同样的音量上,而根本听不到它们。小男孩吹的六音孔玩具哨笛在树丛或草地里会把自己和自然的背景音分隔开来,对耳朵是比画眉的曲调或麻雀的歌唱更大的挑战。鸟鸣有一种奇妙而难以捉摸的、不确定的中性特质,让它们倾斜地、非直接地进入耳膜,我们很容易错过。它们是自然的一部分,围绕我们的自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不太在意我们的存在。因此鸟鸣和自然中的其它事物一样,是我们创造出来的,能够听到鸟鸣的耳朵一定具有一半的创造力。当不是专门观察鸟的人请我带他们去什么地方听某种鸟的叫声,我总是感到不安和困惑,他们只是读了某本书的描写而感兴趣。我和他们一起倾听时,我对鸟儿感到抱歉:它患了重感冒或者刚听到什么不开心的消息,它无法释放自己。当你拒绝听的时候,歌声似乎平常而微不足道。我带人们去听过北美隐居鸫,我想象它们一直在自言自语,“就是这样吗?”但是,假如有人在散步中听到,他的头脑在想着单纯的事情,开放而富于接受性,没有过分的期待,那么从黄昏树林的静谧中传来的惊奇的声音,会让他感到那配得上所有的描绘。
一个著名的作家和演说家告诉我,他约了两个城里女孩到乡间散步,教她们可能看到或听到的鸟的名字。出发前,他还给她们读了亨利·凡·戴克一首写北美歌雀的诗,那是最优秀的歌颂鸟的诗篇之一,并告诉她们说,北美歌雀可能是最先听到的鸟鸣。他们走着,当然,路边就有北美歌雀在叫。爱鸟者让他的同行者注意听。好一会儿,没有受过训练的耳朵才听出来。一个人说 (我猜,她刚读的诗还在耳边回响), “什么!就是那个小小的唧唧喳喳的声音吗?”歌声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她怎么能分享诗人的热情呢?很可能,知更鸟、草地鹨或啄木鸟的叫声,如果被她们碰巧听到,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和这些声音没有联系,它们对我们也就没有意义。它们作为音乐表演的优势很少,却是快乐的标志和对自然的热爱,就像春天的新诗信使,让我们听见树林和田地的精神,它们吸引着我们。啄木鸟和长着颈毛的松鸡的击鼓声会给乡下人带来快乐,尽管这些声音没有真正音乐的特征。迁徙野鹅或任何野生动物的叫声也是这样。我们在其中感到的快乐,完全和音乐无关。为什么我们偶尔在树林或沼泽中见到的野花比花园或草坪上精致的花更让我们愉快?因为它们是作为一个惊喜出现在我们面前,表明荒野中自然的精神,仿佛在思考自己,在渴望成为美丽的形式。
笼中鸟的歌唱令人失望,因为这些鸟儿除了会唱歌没有别的什么。我们已经把它们和赋予它们歌唱特质和意义的东西分开了。这令人想起爱默生的句子:
我原以为麻雀的音符是来自天堂,黎明他在赤杨枝头歌唱;傍晚我带它回家,还有它的巢;它还在唱着,但是现在没有了喜悦,因为我没有把河水和天空也带来,它对着我的耳朵歌唱,它们对着我的眼睛歌唱。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想要的笼中鸟,至少,不是因为它的歌唱,也没有想把野花移植到我的花园。
笼中的云雀会坐在笼底的一小块草皮上唱歌,但是你不想听到那刺耳的咝咝和穿透般的声音。
但是早上的天空,广阔田野之上,那歌唱让我们多么心旷神怡!
不是甜美的声音的和谐,而是狂喜和快乐向上的精神,从“天堂之门”降临到我们身上。
那么,如果人能在时间和地点中增加联系,穿过久远年代倾听鸟鸣,歌声就会触动青春的记忆魔力。某个季节,一位英国朋友用笼子寄来二十只云雀。我在房子附近的地上释放了它们。它们慢慢散去,我没有再听到或见到它们。但是后来,一个星期天,附近城里一个苏格兰人来访,兴奋地宣称他在来的路上听见了云雀。他不是在做梦,虽然自从二十五年前离开多恩河畔就一直没再听过,他知道那是云雀。那歌声给了他多么大的喜悦啊!它的歌唱对他的意义比对我要大得多!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故乡的田野。当我告诉他是我放的云雀后,他又带着新的感激把那叫声重温了一遍。
很多年前长岛放了一些云雀,它们在那里定居,现在偶尔在某些地方还会听到。
夏季的一天,一个朋友在那里观察,一只云雀在他头顶翱翔、歌唱。一个爱尔兰老人过来,突然停下,仿佛惊待在那里,快乐和惊异的百感交集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真的听见了年轻时的鸟鸣了吗?他摘下帽子,把头转向空中,嘴唇颤抖着,眼睛湿润,伫立良久,仰望着鸟。“啊,”我的朋友心想,“如果我能用他的耳朵倾听那歌唱该多好啊!”它唤回了他的青春和故乡山上久违的快乐时光!
鸟鸣给我们的影响是一种维系,每个去异国的旅行者都感觉自己国家那些有美丽羽毛的鸣禽更动听些。陌生人不能用当地人同样的接受力和不挑剔的态度去倾听鸟类,它们不仅是因为地域和季节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声音。春天最早的草地鹨那绵长、动人、悠远的声音对当地人来说是怎样的音乐啊,或者红肩欧椋鸟三月落在柳树上发出的 “哦-咯-哩”?陌生人很可能认出画眉鸟的曲调和笛声中的野生森林特征,但是当他在我们的北部鳟鱼溪度过很多个六月并在岸边露营后,这叫声对他又有多么大的意义!画眉每天早上到来,日落时分栖息在他的帐篷上,每次吹奏着婉转、回旋的音符。音乐重复着清澈小溪的回音,在枝繁叶茂的林中大厅和走廊间萦绕。
一八八二年在英国,我在六月末七月初跑了几个地方,想倾听夜莺的歌唱,但还是错过了,仅差几天。一些时候,似乎夜莺会兴奋地持续唱到六月中旬,但是过了那段时间就很难再听到了。一个冬天的早晨我回到城市朋友的家,听见了夜莺的鸣唱,可竟然奇怪地让我失望了———大白天在城里室内笼子里的声音, 而不是英国田园暮霭中自由奔放的歌唱!我闭上眼睛,把自己和周围隔离开来,努力想象自己正置身海斯米尔和戈德明那些熟悉的景色里,但是不奏效。夜莺的歌唱像云雀一样,需要展望,需要时间和空间的所有辅助。歌唱不在唱本身,就像智慧不在话语中一样。它是场合、环境和氛围,是表达的精神。我朋友说鸟没有充分释放自己。它的歌唱是美妙的音符,没有我可以探测到的主题,云雀也是这样;田野森林所有的音符都是鸟的天赋,但是听听那曲调,听听那语音,简直就是伟大的诗人!
几乎每年五月我都被一种冲动抓住,回归我年轻时的景象,再次听到家乡草地上的长刺歌雀。我确信它们在那里比在任何地方都更动听。它们很可能只喝露水,高地的田园蒸馏提取的露水让鸟的声音清晰、充实而有活力,我从没有在其它地方听到过。我到达的那个夜晚,让朝南的窗子开着,好让草地的合唱在我早晨醒来前进入我的房间。它把我带回到孩提时代,在父母的翅膀庇护下的日子!第三天,一只长刺歌雀带着一种新的音符出现了。听起来就像用独特的温柔共振发出的“baby”;但是很清楚那是一种填写和插补,它不属于那里,它和歌的其它部分没有关联。但是鸟并没有减少半点快乐和信心。也许这是改变的开始,到时候会产生全新的长刺歌雀的歌声。
上次春天回故乡的山里,我注意到另一种鸣禽,我小时候没有见过或听过,是草原角百灵。这些鸟秋末向南方迁徙时会在北美洲一些地方出现,但是过去的二十年里它们已经成为纽约和新英格兰很多山区夏天的常住人口。它们是正宗的云雀,只是缺少歌唱的力量让它们和欧洲著名的表亲一样吸引人。
云雀栖息时在地面,歌唱时在天空,从草地到云端,没有中间状态。我们的角百灵和真百灵以同样的方式颤动着翅膀上升,翱翔在两三百英尺高的天空,盘旋,歌唱。下面观看和倾听的人只能看得见它,但听到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只是一半没有说出的音符,偶尔只是碎片,就像云雀一样。后者的歌唱是连续的震颤和嗡鸣,是天空快乐的源泉;但是我们的百灵不连贯,每次重复音符都向前向下低几尺,然后又上升。一天,我盯着一只,直到它重复歌唱了一百零三次,然后才收起翅膀,像铅锤一般朝地面落下来,和它的欧洲同类一样。在我观察鸟的时候,一只长刺歌雀飞过我的头顶,在我和百灵鸟之间,开始高声唱出流利冗长的唱段。我想,“云雀咕咕哝哝结结巴巴的声音,和长刺歌雀自由流畅、变化多端的歌声是多么大的对比呀!”
我听说过西部这些云雀生活历史中奇异的事实。密歇根州一个妇女写信给我说,他哥哥是火车司机,在快速列车上,每天在西部两个城市间来回,每天都有很多鸟撞在火车头上,六十英里的路程会有三十只死掉。其中有不同种类的鸟,大多是成群的鸟,根据描述应该是角百灵。从那以后,我在明尼苏达州报纸读到,那里有大量角百灵被火车头撞死。人们认为鸟落在铁轨上是为了躲风,在前进的火车前起飞,结果被火车头撞到。所提到的密歇根州的火车司机说,他认为鸟聚集在铁轨上是想让翅膀触及土地,或者捡运麦子货车漏下的麦粒,它们把达科塔州到海边的铁轨沿线都播种上了。很可能它们迎风起飞是被撞到的主要原因。虽然,众所周知,大量小型哺乳动物经常被轧死,但人们不会认为火车是鸟的毁灭者。
鸟鸣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特点是用翅膀歌唱或者说是心醉神迷。这不是很多鸟的天赋。的确,我了解到只有不到一打的鸟类是可以用翅膀歌唱的。似乎比一般站在栖息地发出的声音更充满极度的兴奋和自我放纵。当快乐达到狂喜的程度,鸟会不由自主地飞起来,升到空中,像火箭发射火花一样迸发出歌唱。云雀和长刺歌雀都习惯这样,而我们的其它鸟类只是偶一为之。一个夏天,在卡茨基尔地区,我给我的狂喜歌者名单里加上了草雀,我听到过几次来自空中的声音,瞥见过鸟飞回地面时的身影。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匆忙的啁啾声上,然后是简短的爆发,最后渐渐消失。一天我幸运地看见鸟冲向顶空,认出是一只草雀。在七十五到一百英尺高的天空飞翔歌唱,其爆发是很简短的,但是洪亮而鲜明,和在地上悠闲的吟唱完全不同。就像云雀一样,但没有那么喧嚣和活跃旺盛。开始的啁啾音符,随着高度的增加而加快,就像火箭在它飞行到最高处时喷出的火花尾气。
有趣的是,我注意到这种鸟在颜色和标记上很像云雀,尾部有两根横的白色翮羽,习惯把头顶上的羽毛挺起,宛如冠毛。我几年前在田野上发现的孤独的云雀多次向这类鸟献殷勤,但是草雀太过腼腆,逃避它的所有进攻。
很可能我们普通鸟类中的家禽——
栖息歌者,经常感到狂喜,所以才爆发出空中的抒情歌唱,就像我三十年前的第一本书《延龄草》中描写的,刚出笼的鸟或老鸟类学者们的林中鸣禽,金冠画眉。每个在林中漫步者都知道这个漂亮的、胸部有斑点的、后背呈橄榄色的小鸟,在离它几码远的干叶子上散步时,会像小型家鸡一样移动头部。大多数鸟都像知更鸟一样脖子僵硬挺直,它们在地上跑或跳时,脑袋就像是铆钉钉到身体上一样。颊白鸟、鹌鹑或乌鸦之类刚出笼的鸟或其它走路的鸟不是这样,它们行走时头也向前移动。刚出笼的鸟站在离地面几英尺高的树枝上,刺耳的、重复的、仿佛尖叫一般的鸣唱,像是在说“preach鄄er, preacher, preacher” (牧师 ),或者 “ teacher, teacher,teacher” (师),声音越来越大,重复六七次,这是大多数人都熟悉的;但是在树林上面的高空中,它奔放狂喜的歌唱很多人就不知道了。从一个平凡乏味音调毫不悦耳的歌者,它转瞬间变成了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抒情诗人。真是一个大惊喜。鸟儿经过了彻底的蜕变。平常它属于安静、严肃而拘谨的一类,它在叶子上四处走动,像小鸡一样晃动着脑袋,然后飞上几英尺的高枝发出尖锐无节制的相当啰嗦没有乐感的吟唱。当然它是很普通的鸟。但是等它被赋予飞翔的灵感,会有多么惊人的改变!它穿过树枝,从一条跳到另一条,越来越快,然后冲出五十多英尺高的树顶直入云霄,爆发出狂喜的歌声,急速、响亮而抒情;不再是习惯的表演,就像火柴和火箭一般的天壤之别,简短却惊心动魄,有力而悠扬悦耳。飞翔和歌唱都达到了顶峰,鸟收起翅膀,几乎像云雀一样垂直降落。如果它的歌加长,它可以和著名的云雀匹敌。六月初,鸟每天都这样重复着,但大多在月光下。歌声的音质和表现都像它的同类水鹨一样,但是,我相信从来不是翅膀上发出的。从它喜欢夜里歌唱的习惯,从它迅捷的动作上,我可以认为我们解开了让梭罗困惑多年的《夜莺》之谜。爱默生告诉他一定要有意识地去寻找和记录,不然生活不会有更多的东西给他。这种歌唱鸟类学家一定听过很多遍了,但是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歌者的身份。
能在飞行中歌唱的还有野云雀 (草地鹨)、金翅雀、靛青鸟、马里兰黄喉地莺和丘鹬。丘鹬的飞翔之歌我一生只听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四月中旬的一个月夜。它在黄昏中从地上发出 “咿噗咿噗”或 “唏噗唏噗”的叫声,声音独特,高而尖。然后,渐渐地,它开始倾斜着向上,只听见它的翅膀奇异的哨音。接着,在一百多英尺的高度,它开始绕着大圈盘旋,爆发出喜悦、爽朗而轻快的歌声,有时几乎是颤音,带着不同寻常的活泼音质;然后,过了一分多钟,它降落到地面,不是像云雀那么笔直地,而是螺旋式地,继续像以前那样歌唱。不到五分钟,它又飞了起来。第二次,是几年后,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她是克莱拉·巴洛斯博士。让我引用这位女士后来写给一个流行杂志的有关鸟的歌唱的印象文字———《鸟巢里的丘鹬》。
落日的光笼罩着五月可爱的田野和农场,还有远处的树木;北美歌雀放开嗓子轻快地唱出它的欢乐;雨蛙笛声优雅,蟾蜍激动地震颤,我们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等到黄昏,等到丘鹬出现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听!只有几杆远,我听到欢迎的 “唏噗唏噗和咯”!轻快的唧唧声,它飞过我们,径直倾斜着飞上空中,有点儿费力,它的喙在霞光映红的天空拉长了。它嘴里正吃着什么东西,我心想,它的喙可真长啊。围绕着我们,在我们之上,它一圈圈飞着,我们完全被遮蔽在那急迫快速的声音里,难以捉摸,时远时近。多么敏捷的飞翔!现在听起来越来越快了,“像鞭打划过空气”,我的朋友说;它飞得越来越高,直到消失在远方,它的歌声也恰在飞落之前达到最后的狂喜。
草地鹨在水平飞行时唱歌,半盘旋在空中,迅速混合着云雀般的音符。金翅雀也平飞着歌唱,舒展的翅膀缓缓拍打着空气, 倾吐出喜悦、兴奋的乐章,我想它只是春夏季节才喜欢这种翅膀的歌唱。母鸟开始坐窝,雄鸟就在它听得见的范围盘旋,奇怪地起伏地飞着,发出 “啵———叽———哦———吡”声,雌鸟用最温柔的音调回应着,“是的,亲爱的,我听见了。”靛青鸟和燕雀,当它们的快乐达至高涨无法控制,就射向空中,狂喜地歌唱,盘旋。这些鸟的空中之歌和栖息时的鸣叫没有根本的区别,除了表现出的兴奋,因此是抒情更为彻底的欣喜若狂。
燕雀是我们雀科鸣禽中最优秀的歌者。它的音调轻柔悠扬,有孩子般的快乐和忧伤,我想即使是在室内听起来也会不错,如果鸟可能用同样的开心和忘我的声音唱的话,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人们普遍认为,同一类鸟的不同个体的音乐才能是不同的。这种情况经常能在笼中鸟的身上发现,它们变换的原则更灵活;但是细心的观察者注意到野外的鸟也是这样。偶尔他会听到一只鸟的歌唱天赋超过同类。我听见过麻雀、黄鹂和画眉都有超越同类的歌声。一天,我站在鳟鱼溪边,把鱼竿悬在那里,观看画眉,它在我前面的一条干枝上唱歌。它有五支歌曲,互不相同,就像人类的一样,它一支支重复地唱着。也许它还会唱第六首或者是第七首,但是它觉得自己在另一片田地有些事情要做,就飞走了,没有唱完所有保留曲目。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曾经写信给我,说他读过我对英国黑鸟歌声的描述。他说我也可以同样谈论人类的歌声,每一只黑鸟都有自己的歌,然后他说他在苏格兰山中某处听见过一个出色的歌者。但是他的歌者当然是个特例,二十五只黑鸟中很可能有二十四只都相同,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第二十五只可能表现出非凡的才能。我告诉史蒂文森,他那著名的歌者可能在欧洲或英格兰南部读过夜莺学校。我也许还可以告诉他我在这里听过的知更鸟,有兴致勃勃而准确地唱着褐鸫鸟的歌的,有把三声夜鹰的音符插入到一般知更鸟的鸣叫中的,也有包含鹌鹑的叫声在里面的。无论哪种情况,那只鸟都很有可能听过这首歌,小时候就学会了。在苏格兰的特洛萨克,我被一只画眉的奇异歌声吸引,跟踪了它很长时间。它重复着一首著名旋律的三四个音符,也许它是从某个对羊群或牛群吹口哨的牧羊人那里学到的。
自然为什么剥夺了不会唱歌的鸟的这种才能?但是它们几乎都有某种音乐的叫声或冲动,让它们开心地鸣叫。鹌鹑有哨音,啄木鸟有鼓声,美洲小燕的哀鸣,山雀精巧甜美的叫,啄木鸟悠长反复的 “喂喂喂”是春天最受欢迎的声音,松鸦有悦耳的汩汩声、鹰的尖叫以及乌鸦结实的鼓噪。我们果园里有一只漂亮的鸟,它只会发出听不见的声音,那是一只雪松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