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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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阅读自然之书

研究自然,重要的不是我们看到什么,而是我们如何解释我们所看到的。我们得到事实的真正意义了吗?我们做出正确的推测了吗?岩石中的化石早在人类正确推论前就被观察到了。自然和生命中许多其它事情都是这样。

一九○三年五月和部分六月,异常严重的干旱袭击土地。池塘和沼泽几乎干涸了。六月末,雨季来了,把它们充满。接着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突然,连续两三天,我周围的沼泽又日夜响起雨蛙的叫声,初春的小蛙。那是真的。那么这该怎么解释呢?我知道五月初小蛙就不叫了,离开沼泽到树林里生活。干旱毁灭了它们的卵和幼蛙,是不是它们知道了这个情况,又回来再次努力呢?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解释它们重新在沼泽出现的现象呢?但是它们是怎么知道小青蛙被毁灭了,我们怎样解释它们的统一行动呢?这些困难不易克服。更合理的说法是树林里极度的干旱———近两个月没有下雨让这些小青蛙到春天常去的地方寻找湿润,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少量的水。它们在这里坚持下来,很可能又在冬眠了,就像这类动物在热带干燥季节所做的一样,雨季来临,它们又发出春天的合唱,而且说不定会再次产卵。这对我来说,更像自然对待她的生物的方式,而不是青蛙主动回沼泽重新开始的理论。

当出现新问题时,鸟至少表现得很少或没有智慧。它们没有独创的能力。本能是缓慢进行的,无法超越。五月的一天,我们惊吓了巢里的一只草雀。有三只小鸟刚刚孵化出来,一只蛋在地上,离巢两寸远。我怀疑这只蛋没有受精,鸟有意把它扔掉了,但是一检查,里面有一个近乎长成的鸟。推论是鸟突然起飞时意外地把蛋带出了巢,它没有把它滚动或拿回巢里的意识。

这个例子里还有一个观点,感情用事的 “自然研究派”会愿意采取:母鸟预见到无法照顾四个小鸟,所以抛弃了一个,减少到可能的数量。这听起来似乎是真的,而且赋予鸟以公众喜欢它具有的智慧。这类智慧经常出现在匮乏季节的蜜蜂身上,它们会毁灭没有孵化的蜂后。但是鸟类没有这样的先见之明,也不会计划。在寒冷倒退的季节,鸟比提前和温暖的季节产蛋少,但不是它们的计划,而是外界条件所致。

现在,大量观察者和自然的学生认为鸟类和四足动物指导幼崽,训练和教育它们,差不多像人类的方式一样。夏天,一对乌鸦在田里和小乌鸦一起寻找食物是熟悉的场面,我们的一位自然作者看见大鸟在给小鸟上飞行课。她说大鸟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教小鸟如何飞。它们在草原上盘旋,发出特别的叫声,身后跟着它们的鸟群,只除了一只。这是一只短尾巴乌鸦,它不听从口令。它妈妈发现它不服从,就开始教育它。它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母鸟飞下来把它撞倒。“它大声地叫着扑扇着翅膀,保持平衡不掉下去,但是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它无法自救,倒在地上。它很快就在石头上站起来,我仔细地观察着。下次飞行的命令下达,它没有耽搁,和其它鸟一起飞了。根据我的观察,它从此没有再违反命令。”我会以不同方式解释夏天大乌鸦和小乌鸦在田野飞行的事实。小鸟长好了羽毛,现在可以飞了。它们要等飞得好了才离开鸟巢,不需要指导。作者看到的是任何人都可能在六七月份的农场看到的情形:她看到大鸟和小鸟一起寻找食物。大鸟四处飞着,一窝小鸟跟随,叫着要父母找到的食物。短尾鸟很可能遇到了意外,没有跟随,母鸟回来给它喂食;小乌鸦提起翅膀并拍打着,慌忙中不小心掉下栖息地;然后当母鸟飞走,它便跟随而去。

我认为完全有可能是动物越过长距离找到家的感觉和天赋,让它们从来不会像人类一样迷路,这是和人类拥有的任何才能完全不同的。引导鸟类经过上千里路或更多回到原来繁殖地的才能也是如此。我认为笼养或家养动物很快会变得迟钝。罗斯福总统在《牧场生活》中讲到他的马,在平原奔跑到两百英里之外,路上游过河流回到它原来的家里。我认为毫无疑问,回家的伟绩不是视觉和嗅觉辅助下的成就,因为回家的动物通常是走相对直线的路。这应该说似乎是像磁针一样准确的方向意识。理智、计算、判断都会出错,但是动物的这些原始本能好像从不出错。

在纽约的布朗克斯公园,一只水鸟和一只潜鸟一起住在围篱中,里面有一个大水池。两只鸟彼此依恋,从不长久分开。冬天的一天,池水结冰了,只是在一端有一个小裂口,水鸟潜入水中游到另一端,在那里无目的地停留了一会儿。潜鸟立刻想念起它的同伴,显然担心地潜入水中,来到水池封闭的一端。水鸟似乎因缺少空气而感到难受。潜鸟沉到水底,用抬起的喙用力冲向冰层,用匕首般锋利的喙戳着冰,但是没有弄破。它下到水底,再次冲上来,这次终于把冰弄裂了,上到水面,水鸟也很快跟上来。这看起来像是潜鸟到水里去救处在危险状况里的朋友,如果水鸟没有迅速呼吸到空气就会死掉,目击者这样解释。这种情况下,我们很容易把人类自己的动机和情感加到低等动物的行为里。我不认为潜鸟意识到同伴有危险才到冰层下,也不是为了去救它。潜鸟跟着水鸟是因为想和它在一起,或分享让它留在水下的食物,后来发现没有通气孔,它就戳开冰层,就像它的祖先以前经常做的一样。所有北方的潜水鸟都多少熟悉冰,知道怎么破冰。水鸟本身无疑也可以,如果它想要的话。鸟和四足动物经常表现出很高的智慧,或者看起来像是智慧,但是就像汉莫顿所说:“我们一旦认为它们具有人的智慧,我们就迷失了。”

一个农夫有只一两岁的牛犊,为了防止它喝母牛的奶,他给小牛戴上一个有锋利钉子的嘴罩。这些当然刺痛了母牛,忍受不了小牛吸奶。第二天,农夫看见小牛在石头上蹭,他想,是为了把钉子磨钝一些,那样就不会刺痛母牛了!相信它只是试图把鼻子上这个拖累除掉不是更简单吗?小牛犊或母牛怎么知道锋利的钉子,并用石头磨钝呢?这是它们本能和经验以外的知识,它们不可能拥有。

亚利桑那州的一个朋友最近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说他做矿工时,地鼠大量出没在他的木屋,吃掉他的面包。他无法藏起来或放到它们够不到的地方。最后,他想到把面包插在长长的铁火钳的末端,立在地板的中央。当他回来还是发现面包已百孔千疮。一天,无事可做,他决定观察一下,看看地鼠是怎么够到面包的。他发现:动物们爬到屋子的一角,跑到和面包相对的一根原木上,然后侧身弹跳到面包上,每一个都碰到,但是只有一个似乎能站稳脚。然后这只地鼠抓住面包,当做它同伴的挡板,它们再次尝试。它的身体起到了屏障的作用。我的朋友确信这个首领是故意并有意识地帮助其它地鼠在面包上站稳。但是我的看法不同。这个成功的跳跃者帮助同伴并不是设计好的,紧急情况逼迫它这样做。在被钉住的面包上站稳,其它地鼠跳过来时,它当然会抓住面包好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因此,不管愿意不愿意,它都是帮助了它们。合作是不可避免的,不是设计的结果。

看清事物的能力是稀有的,不多也不少地看到眼前的东西,能够把自己脱离开来,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看待,不用自己的感情或成见去渲染或修饰。简而言之,就是不但用感觉而且用理智去看,做一个观察者,认真阅读自然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