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来到研究会,我一定没有机会与受虐待妇女有过这样直接的接触。
我参与了“受虐妇女情感支持小组”工作,接触了许多有被虐待经历的妇女,在此过程中,怎样理解这些妇女的问题?如何做到尊重这些妇女?一直困扰着我。因为小组中有一些组员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确与我的生活相差太远了。
小组中的一个组员告诉我,她常年在丈夫的大家庭中做家务,顿顿饭做好后要给婆婆双手端上,自己还不能坐在饭桌上吃饭,甚至经常吃剩饭。不仅如此,丈夫和婆婆还时常是恶语相加。开始时我几乎无法相信在大城市中竟然会存在这样的家庭和这样的女人。一个女人竟然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忍受十几年,而且没有丝毫改变的想法,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无论是参加“受虐妇女情感支持小组”中的妇女,还是支持小组报名热线的来话者,我常常会见到和听到女人无休止地指责自己丈夫的种种不是,将丈夫从人品、生活作风到家族全部描述得恶劣不堪。甚至把对自己丈夫的仇恨漫及到全部的男性,那种状态几乎是毫无理智的。开始我很难隐瞒自己在与这样的人接触的时候会本能地产生出一种反感。在我的观念中,家庭中所出现的问题首先应该是成员之间的关系问题而不全是某一个人的问题,在家庭暴力问题中施暴者的过错更为突出而已。而且我很容易会联想,这样一种女人,她的丈夫当然无法接受。
在研究会做这项工作,要求我们这些协作者从“妇女为本”的立场出发,我知道对所帮助的妇女应该无条件地给予真诚的关注、理解、尊重和接纳。但现实环境中,实在是太难了。在一段时间里,我经常思考这样的问题,自己与妇女中间的这层隔阂如何跨越?
参与支持小组的那段时间是难忘的,和小组妇女近距离的接触中,很多次出现了感人的场面。来自妇女的信任对每一个参与了这个过程的协作者都应该是一笔丰厚的财富。一个游戏会引发出每一个组员发自内心的感悟,一首诗会让在场的姐妹一起沉浸在一种默契、温暖的氛围中。这是一种距离上的超越。每一次的经历都会给我带来一次情感上的冲击。很自然地,我觉得自己和组员之间不再是不同的两种人,我不再是把她们当成被称为“受虐妇女”的一个群体。
“受虐妇女”这一名称所描述的,应该是一个人遭受虐待或殴打的事实,而非指特定的族群。只要遭受虐待的妇女愿意,她随时都可以离开施暴者,虽然这需要克服重重的困难。我们每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事件,喜怒哀乐是每一个人都会品尝到的情绪。而她们只是遭受到了被丈夫虐待的事儿,在这一阶段,她们生活在痛苦中,她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当我们不再把她们看作一种特定的族群,对她们的理解和尊重就变得容易了。
在还没有真正明白社会工作者这个职业,我就开始学着做一名小组协作者,只能说自己是在“扮演”一个社会工作者。但是我知道,社会工作者这一称呼,要求做到真诚、平等、尊重并接纳服务对象,而这样的一些条件,更应该说是一种德行而非知识和技巧。对真诚这个词的理解,曾国藩做的解释是:“一念不生谓之诚”,在“道德”一词中,“德”字处于“道”之后,古人造词,实在微妙。“道”,是一种真实的道理,是一种对世界和社会的宏观的认识。细细体会,人与人本来就紧密关联。就像大海,无论多么宽的海面,任何一点的震动也会波及每一处。而每一个人,在人类的网图上,也同样占有重要的位置,起着重要的作用。所以,助人者又怎能得不到自助呢?“德”是在“道”的基础上而显发的,如果我们不是从内心真正地认为,人类本来就应该相互关怀,即使是已经做到了行为上如雷锋一样,又怎能说言行是出自于真诚?
我选择在研究会工作并一直留了下来,开始自己只是凭热情把社工方法当作一种工作技巧去使用,现在我慢慢学着去理解与尊重。看来,最困难的还是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