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午的第一节课。虽然三伏天热得让人汗流浃背,还不时有七星瓢虫、蛾子之类的小飞虫在教室里飞来飞去,嗡嗡嘤嘤的聒噪,我却依然讲得兴致勃勃。师生有问有答,课上的如行云流水,我心里涌上一阵接一阵的欣喜和惬意。毕竟,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正起劲地讲着,突然觉得两腮僵硬,嘴巴直往右边拉。赶紧张大嘴,试图用力说话,可嘴巴发出的只有啊啊的声音,一句也说不清楚。想抬手写字,可一只手麻木,不听使唤。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莫非得了“调船风”?额头瞬间出了一头冷汗。很小的时候听家里人说,这是一种严重的面瘫病,很难治。台下,学生都愣了,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嘴巴张成了大大的鸡蛋形。我站在讲台上,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坐在后排的阿毛突然站起来,噔噔噔,朝讲台跑过来。阿毛是全班有名的捣蛋鬼,但人很聪明。我想制止他:上课不能随便下位!回去!可就是说不出话来。阿毛跑上讲台,径直站到我跟前,跷起脚,忽闪着大眼睛,瞅着我的腮看。这小家伙到底要干什么?我正纳闷,突然,阿毛闪电般地扬起巴掌,“啪”一声脆响,我的右腮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木木的一阵。
我火了,敢打我!正要喝斥,可还是说不大清楚。却见阿毛笑嘻嘻的回到座位上。学生一个个都愣住了。片刻,教室里像炸开了锅。
“你疯了,敢打老师!”
“你敢打老师,告你去!”
“有你好果子吃,等着挨吧!”
……
有几个学生跑出教室。
很快,班主任王老师跑来了,教务主任来了,校长也急匆匆跑来了。
“老师,他打老师!”
“校长,他打老师!”
……
学生纷纷向班主任、校长告起状来。
“先不要批了,快看看张老师怎么了。”校长着急地说。
“等着,过后再找你算账,太大胆了!”班主任气呼呼地说。
“看样子八成是得了‘调船疯’,这种病不能耽误,快送医院!”有人提议说。
很快,我被送进了镇医院。被确诊为面瘫,也就是俗话说得“调船疯”。
“张老师,你好好休息,课我找人代。无缘无故地打老师,太无法无天了!这样的学生不好好管教,走上社会那还了得!”校长边安慰我边严肃地说。
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回想着阿毛的那一巴掌,心里越发来气,但同时也有些疑惑,这阿毛虽说调皮,可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护士的说话声:这老师的“调船疯”病挺严重的,要不是那个学生及时打了一耳光,矫正了一下,病情会更厉害。我说土法管大用吧。嘿嘿,这小家伙还是半个大夫,不简单!别说了,快进去换药吧……
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阿毛是为我好。真是个有胆有识的孩子。等好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两周后,我康复出院。回到学校,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向他当面致谢。不料他却因为我的缘故被学校开除了。
我赶紧赶到他家。阿毛正在院子里喂小鸡。见我来,站在院子里局促不安,嘴里嗫嚅着,老师,我……我……。听到有人来了,阿毛妈妈赶紧从屋里小跑着出来,一个劲的赔不是,说着孩子不懂事,老师,您多多包涵。
我搂着阿毛,笑哈哈地说,我怎么会批评他呢,感谢还来不及。阿毛的妈妈愣了,我笑着转述了护士的那番话。
我蹲下身子,和蔼地问阿毛,你怎么知道这病打耳光好?阿毛妈妈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年他爸就得过这种病,我当时打了一耳光,又吃了几副偏方药就好了。阿毛当时也在场。不想他竟敢大胆用在老师身上了,真是个傻孩子,看我不打死你。说着,阿毛妈妈抡起了巴掌。我赶紧制止住了。阿毛是一片好心。阿毛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阿毛低着头抿着嘴笑了。
走出阿毛的家,阿毛执意要送我。分别的时候,阿毛突然悄悄说,老师,对不起,其实我不懂得打耳光治病,因为当时有个小蛾子趴在您的鼻子上,我看您难受的样子,就想赶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