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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永昌之夜——宝藏(2)

“那时的高昌国国王叫麴文太,他派使入贡大唐,尽是奇珍异宝,唐太宗派使到高昌,要他们遵从唐代汉人的风化。本来高昌国臣服于大唐就不甘心,大唐要同化他们就更恼火了,便对使者说:‘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那意思是说,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各有各的民情风俗,鹰在天上飞,雉在蒿草里卧,猫在堂屋里走,鼠在洞穴里叫,都生活得自由自在,互不相干,为什么非要强迫我们遵从你们的规矩呢?硬要鹰向草窝里钻,硬要老鼠学猫的样子,有什么必要呢?

“唐太宗闻之大怒,要武力征服这些不服天朝教化的野蛮人,其实是为了保障西部边陲的国防安全,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便派能征惯战的骁将侯君集去征讨。

“麴文太听到之后震惊万分,急召群臣商议对策。百官各有主张,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武官,极力主战,他们认为大唐出兵高昌,路途遥远,近八千里,戈壁、沙漠,茫茫无人烟,没有后方的远征一向是兵家之大忌,大军出征,粮草食宿必难解决,无水无草风寒如刀,睡在荒漠上岂不冻死?岂不渴死?如带大量辎重,行进必然迟缓,何年何月才能到达?沿途必然疲病交加,岂能为战?高昌军同仇敌忾,以逸待劳,以一当十岂能不胜?如果唐军派少数轻骑而来,虽比大军迅速,但军力微弱,不正好前来送死?他们分析了唐军的种种不利条件和高昌国的种种有利条件,认为应该坚决抵抗;

“第二种多是文官,主和,他们认为既然已经臣服,何不委曲求全?免得生灵涂炭……”

“文官总是软骨头!”马元海愤愤地说,“为国而战视死如归,管他打胜打败?”

“但是文官考虑的是后果,凡事有进有退,能屈能伸,以卵击石并不是明智之举,他们认为唐军不像武官们分析的那样无能。‘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一旦大唐重兵压境,小小高昌不就玉石俱焚了吗?

“凡事总有上中下三策,文武官员各陈己见,都有道理。武官偏于感情,只顾杀个痛快不计后果;文官偏于理智,审时度势。这就出现了折中法,坐以待变,能胜则战,不能胜则降。

“麴文太采纳了后者,一方面秣马厉兵,一方面作退守之计,因为高昌地处丝绸之路要冲,来往商贾多集于此,高昌本来国力殷富,珍奇古玩稀世珠宝蓄藏极多,便在城郊挖宝库数处,秘密埋藏,凡埋藏之人,尽皆赐毒酒杀死,以灭其口……”

“这么说,那些宝藏到现在还埋在地下了?”马元海目光闪亮,玩笑地拍拍胯部,“咱们消灭了共军之后,我就带三万兵马西下高昌挖宝去!”

“关键是要找到埋藏的地方……而且还要弄清是不是被人发掘过了。”

“那么,你是知道的了?”

“不,我只是听到祖辈们的传说……”

“你祖辈?你老家不是陕西华阴县吗?”

“可是我祖上一直是在西域做官。”

“噢?很新鲜,什么官?”

张慎之概述了自己的身世,他把自己祖上的遗嘱移时错位,“真话假说”以作试探。

“这几处宝藏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而且绘制了地图,用暗语指明了座标,当时还不懂得密码,却懂得暗记,即使得到此图,也要有学问的人才能猜出……”

“你有这张地图?”马元海虽是粗人,大大咧咧,却很精明,他总感到张慎之心中有个什么秘密,他也在作某些试探,以诱发张慎之的谈锋,“那就好了,挖出来,我跟你对半分,下半辈子咱就有福享了!”

“你听我往下说,”张慎之对马元海的提问许诺和向往不置可否,当作玩话放了过去,“唐太宗派大将侯君集率兵征讨,他本是唐初代国公李靖手下的将领,善于用兵,在贞观九年他跟李靖一道大破吐谷浑。李靖曾以三千劲骑孤军深入大破突厥军,为侯君集提供了远程奔袭的作战经验,他挥兵急袭,突临高昌。

“高昌军吓懵了,他们没有想到唐军来得那么快,急忙据城苦守。但唐军用云梯攻城,居高临下,高昌军只好献城投降。

“唐军将高昌国王及文武百官尽皆解京发落。尽掠宫中所余珍宝、金银、古物,但不知尚有大批更为贵重的珍奇埋在窟穴之中,收藏指南图者均在被俘之列,不敢带在身边,随手藏匿被褥之中,失落他人之手。

“抢掠宫中之物者,即使得到此图,也不解其意,可能当废纸丢弃,也可能落在有识之士手中,慢慢猜透其中奥意。但一时无力发掘,俟候时机。

“后来,高昌国被俘的国王和近臣透露了宝藏的信息,愿献此宝窟赎身。但‘指南图’却不在身边。

“唐太宗深知高昌自梁武帝天监五年由麴嘉立国至贞观十四年而亡,共传九世,历时一百三十四年,所积珍奇一定远远超过所得之数,便知是真,急派专使赶往高昌寻图,早已不知下落……这就成了千古之秘。”

“后来呢?”马元海发生了强烈的兴趣,他的脸上出现了富有表现力的热情,那是一种馋涎欲滴的神态,他眯起眼紧盯着张慎之的脸,就像审视着那张宝藏图,那图上有珠光宝气熠熠耀目。

“后来,这张神秘的寻宝指南图出现过几次,以至搞得互相残杀,而且此图也弄得真假难分,以至无数英雄为此殒命……”

“你说,你说,”马元海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参与意识,“我倒要听听,长长见识。”

张慎之像伸腿试探河水深浅似地忖度了一下,生怕自己讲得过分直露,会引起马元海的疑心,但是,既要作案又不留痕迹是困难的。他继续绕着弯说:

“第一次出现是在二百二十七年之后,是张义潮归唐那一年。”

“张义潮?这个人我听说过。是好人还是坏人就很难说。”

“历史是非总是这样的,我们把共军看成是凶恶的敌人,共军也把我们看成是凶恶的敌人。‘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既可以说成英雄升上高位,也可以说成凶手,遭受酷刑。我们可以从张义潮归唐说起。

“在唐太宗李世民先后平定薛仁杲,取得陇上(今甘肃东部)土地,俘虏了李轨取得了凉州,打开了河西走廊,接着攻破了吐谷浑、高昌,开拓了安西四镇,这四镇是龟兹、焉耆、于阗、疏勒;玄宗年间又收得复石(今青海一带),开元年间设置河西(今凉州一带)、安西、北庭(今新疆一带)的各个节度使,统兵防守,这正是古诗里说的:‘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武皇就是指的唐玄宗李隆基。‘万民厌干戈,三边尚未和……’你说这是他的功还是他的过?

“边庭有重兵防守,安定了将近四十年,到了天宝末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在洛阳称大燕皇帝,后为其子安庆绪所杀;史思明先发兵援安庆绪,后又杀安庆绪自称大燕皇帝,改元顺天,不到两年史思明又为其子史朝义所杀……”

“这样杀来杀去,天下就没有忠义之人了!还谈什么是非?”马元海叹道,“到了年老之后,咱们找个地方隐居去,坐在高山观虎斗,站在桥头看水流,你专门给我讲古,我就供你酒喝……”

这个生性豁达素无所畏的猛将的心境,顷刻之间为之悚然了。张慎之惊异地发现了马元海突然衰老了许多,他不知马元海的这种心灰意冷的情绪对他的目标是否有利。

“必须有一宗财宝才能安闲度日,才有良马,才有轻裘,才有美人歌舞,才有亭台楼阁,才有美酒佳肴……”

“你是不是真想让我带兵去发掘高昌宝库?”

“有这个意思!”

“那今晚我可要做个好梦了,”马元海哈哈大笑,“好啦,书归正传,我对张义潮归唐不感兴趣,我想听听那张探宝指南图……”

一阵激烈的枪声打断了他们的探宝话题。

张慎之急忙站起,正好跟撞进屋来的警卫连长碰了个满怀。

“总参谋长!敌人偷袭!”

这时屋顶上的机枪响了,对着街口狂扫。

“叫他们不要乱打枪,”半倚在被卷上的马元海猛然坐起怒声吩咐着,“把敌人放进院里来打……不要像上回一样,搞得自己打自己。”

“走!咱们到屋顶上去看看!”总参谋长推着警卫连长出了房门,他知道马元海为什么发怒,但他毕竟不愿把袭扰者放进院里来。

那是三天前,红军一个小分队袭击了马朴的独立骑兵旅旅部,引起了旅部警卫部队和骑兵一团的误会,死伤三十多人,天亮才发觉是自己打自己,马元海就下令以后凡有偷袭者,看清了再开枪,放进院里打,叫共军有来无回。

张慎之登上屋顶,机枪就停止射击了,只有村东还有枪声和喊叫声。过了大约五分钟,慌乱的村屯就慢慢安静了,在东南方向的张家寨又有枪声响起。他要传令队长给张家寨驻军打电话,转述了马元海的命令。

张慎之回到屋里,看到马元海闭目养神,便轻声说:

“小打小闹,没事!”

其实马元海是在凝神沉思,他睁开眼睛揶揄地笑笑:

“全都是一群怕死鬼,一点都沉不住气……快说你的那张探宝图吧!”

“你的那张探宝图”?这句话使张慎之的耳朵嗡的一响,他的脸色一下变灰了,心立即扑扑通通狂跳起来,他在落坐的时候镇静了一下自己,又喊勤务兵在火池子里加柴,当他想到这可能是马元海无意间的语误,并不是真正猜透了他的隐秘,心情也就慢慢沉静下来,然后又嗑了几颗瓜子,装作回想被打断的话头,使自己恢复到讲述时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