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画
失去意识是一种神奇的感觉,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云门的感觉是他并没有跟这个世界失去关联,没有像睡觉那样一闭眼一睁眼,就从天黑到天亮,中间间隔的几个小时,就从人生中消失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偷偷窥视世界的秘密,但是他只是站在那个门前,却再也靠近不了一步。
失去意识也许是死亡的演习,只有真正的死了,才能推开面前的那扇门。看到门背后的秘密所在。
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下一个四年需要活。
至少,要再见到那个人一次。
猛然,他睁开了眼睛,空气一下子涌入肺里,他不自主地深吸一口。
暖黄色的光轻微摇曳。
他突然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江束!是他救了自己!第二次!
但是他怎么能来到这里?是江四道派他来监视自己的吗?那么他们已经知道了:他已经把江家的秘密告诉暗市刘了。
那…暗市刘很危险!他必须跟她联系。
想法在脑子里像过电一样,云门顾不得伤,双手一撑,坐了起来。
双脚踝骨像有万千蛇虫在啃食,疼痛无比。
“别动,你想下半辈子都爬着走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云门唰地一下回头,视线扫了一圈。
一个男低头掀起门帘正从另外一个房间走过来。
说这里是房间,有些不太准确。云门注意到,这里的顶是彩色帆布的穹顶,四周地上都铺着非常厚的羊毛毯,一盆炭火烧的很旺,旁边还点了一盏小灯。
这是一个蒙古包。
云门立马在心里否定了这些人是江家人的想法。江家人财力雄厚,去野外的话,肯定是用的精良的装备,至少他们会带军用帐篷和无烟炉。
这时,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蹲在云门面前,眼神淡定直接,就这么打量着他。
云门看到他的眼睛就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救自己的人。
看了看男人的下巴下面,有一层三角布,那是面罩。
原来他是带了面罩,自己才看错的。
这个男人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云门开口。
“我的狗呢?”云门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咧开嘴笑了。手拍了拍云门的肩膀,道:“还好还好,脑袋还清醒,你别担心,狗在另一个屋里,都活着。”
云门对于自己刚刚有些不友好的语气感到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哦…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一愣,又笑了,用劲拍了拍云门的肩膀,说:“你别谢我,不是我救的你,只是我把你背回来的,是我阿哥救的你,要不你已经被乌赤那干掉了。”
这个男人十分年轻,不像一般吃牛羊肉长大的蒙族男人那么粗狂,他很瘦,微弱的灯光下也没看得出皮肤很黑,手指骨节很粗,显得有力量。
他突然伸出手揪了下云门的脸,还是笑笑地道:“这么白,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城里女人。背着才发现是个男的。”
云门拨开他的手心说:这人神经是不是大条了点。
“你们是不是乌素木?”云门开门见山地问。
男人点点头。直起身来,翻开云门的被子,检查云门的脚踝,一边道:“是的,我们是乌素木部族,对了,我叫阿木尔,我们一般不会收留外族人,就算在我们面前被乌赤那撕碎我们也不会出手,但是这次我阿哥说你是必须救的人,这是先知的意思。”
云门对他们的话有些不了解,他只知道赤那是狼的意思。
“别动我的脚,疼得很啊小兄弟。”云门皱着眉伸手去阻止阿木尔。
阿木尔转头一把将云门按倒在床上,笑道:“阿哥说你的脚踝两个小时换一次药,乌赤那嘴里有毒,它们吃腐肉,要是坏死了,脚就要锯掉。”
云门听到一个锯字,冷汗直流。
阿木尔接着拿了一些药膏涂在云门脚上,凉凉的,他道:“既然是先知的意思,就必须保你不死。”
云门问:“先知?能解释一下吗?”
阿木尔又蹲回云门旁边,笑了笑,道:“我阿哥会来跟你说话,他现在在照顾你的狗。”
说完,阿木尔起身准备离开,云门对他说:“你阿哥叫什么名字?”
“阿古达木。”
云门一个人躺在这个蒙古包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景。
蒙古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香气,让人很安定。
在他视线的左上角,有一个矮台子,上面放着他的骨笛和短匕。
但是吸引他的却是骨笛和短匕的上方,那里摆着一副画。
画中有一个人和一条狗。那个人是背对着观者,露出一个侧脸。
光很暗,看不太清楚。云门却觉得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挪动身体,双脚疼得钻心。
他只得跪在地上,双膝着地,慢慢爬向那副画,每爬一步,都是一次自我斗争。
好不容易爬到桌子边,云门满头大汗。他靠近那幅画,画画得很粗糙,连他这样的外行人都看的出来,画里的人,没错!就是他!
这个人就是他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蒙古袍男人。
他长着和白鸽一样的脸,只有表情不同,他没有笑,而是淡淡地看着远方的草原。他的身边,站着一只红色的狗,狗抬着头,面朝主人,眯着眼睛,耳朵贴在脑袋后方。
云门看得出神。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了。
云门一惊,猛地回头,发现门口站着另一个人,那人应该就是阿木尔的哥哥,阿古达木。
云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他,他是谁?”
进来的人和阿木尔长得很像,只是更加沧桑,他没有带帽子,头发很长,编成一股辫子吊在头后面,直达腰部。
阿古达木皱了皱眉头,对云门擅自移动位置显得很不满意,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云门把他放回到床上。
云门像狗一样头朝下被人抱起来还是第一次。他抓着阿古达木的袖子,眼睛睁得老大,大声喊道:“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你多大了?”阿古达木很平静地反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