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喜儿指了指上山的路,眼中尽是惊恐之色:“那里……”
“你看到了什么?”聂隽远心中一惊,喜儿毕竟仍是妖精之身,会看到他所看不到的事物也属正常。但到底是什么会令她如此害怕?
“死人。”喜儿瞪大了双眼,一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又想吐了吗?”聂隽远轻抚她的后背,眼光却瞟向了山径。
“我没……事。”喜儿强忍住呕吐欲,目光仍是调回了那里,“聂,我们一定要上山吗?”
“……不一定。”犹豫了一会儿,聂隽远终究是为了喜儿宁可放弃上山。
“留我在这里吧,你上山去,我知道…你还有人必须要去救。”喜儿低语,“我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但心底总觉得那些人对我……也很重要。”
“喜儿,你……”聂隽远的心仿佛被什么攫紧般的抽痛,喜儿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会有事的。”喜儿垂下了眼睑,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分毫思绪。
“不,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聂隽远打断她的话,根本不允许这个决定。
“聂……”喜儿为难的看着他。
“喜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从你问我为什么失忆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你到底是怎么了?”聂隽远挫败的说道。
“我……”喜儿抬起眼,满脸的伤痛。“我不知道的,因为我强烈的想要记起为何失忆,所以……”
“所以什么?”聂隽远震惊的看着喜儿,不敢去想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我……”喜儿泪流不止,哀痛之情言于情表。“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不可能。”聂隽远下意识的反驳,喜儿失去了一魂,怎么可能回复记忆,除非……
“我失去的那一魂,回来了。”喜儿的泪流得更凶了。“我甚至有了这一魂在外游荡时所有经历的事情。”
“喜儿……”聂隽远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心里莫名的恐慌起来。
“我记得我为什么会……晕死过去……”喜儿伤心的垂下头,“也记得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喜儿,我……”聂隽远好想拥住她告诉她那**所看到的全部是假象,但,手却像有万斤石重般的抬不起来。
“甚至于……数千年前或者更久之前的……我的前世的记忆也一并回来了。”喜儿低下眼眼眸。“我之前问你我为何失忆,其实那时,我的记忆就回来了。”
“什么?”聂隽远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那之前一点也看不出你有何异状。”
“我想知道……那天到底是……为什么……可是,”喜儿抬起脸,泪水已经干涸,“你有机会说出来,却选择向我隐瞒。”
“我不想伤害你……”聂隽远坚难的开口。
“难道你没有想过我的魂魄终有一天会归体吗?难道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喜儿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我不知道……我,怕失去你。”聂隽远目不转睛的盯着喜儿。
“我……是怀孕了。”喜儿突然转变话题。
“大……概能猜得到。”聂隽远一怔,生涩的应道。
“你不知道……”喜儿的眼神变得空洞,“就连山鴂都不会知道。”
“你……”聂隽远被她的神情吓住,怎地与平时的喜儿如此的不同,那神情就像是与世人有着天涯般的距离,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一般的尊贵。
“万世狐狸王诞世,既可兴天下,亦可亡天下。”喜儿看向天际,“为何所有的更朝换代总要由我来承担?既可纵天下,那么我要亡的就绝对不要只是帝王的天下,而是天下苍生!”
“喜儿,你到底是说什么?”聂隽远再也按奈不住,伸手摇晃着喜儿的身体。
“聂……我不属于你,”喜儿淡淡的开口。
“为什么不属于我,在麒麟山谷你就已经是我命定的妻子,你如何能说你不属于我?”聂隽远要抓狂了。
“与你承欢只为令圣君降世,与阡墨之合,只为魔星的来临。圣君可兴天下,而魔星可亡天下。这是我的命运,无论千秋万世,都逃脱不了。”喜儿看向北冥山,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不懂。”聂隽远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天下的命数之轮已经开始转动,聂,在这命运叵测的时间洪流中,你不过是兴天下者圣君之父,他日必为魔君所弑;与我在一起,你的命运只会更加悲惨。”喜儿眼波流转。
“你到底怎么了,难道刚刚你所流出的泪是假的吗?”聂隽远思绪相当的混乱,根本理不清喜儿话语。
“我曾是妲已,也曾是妹喜,也曾是……我还曾经是谁呢?上一世,我为祸世间罪孽太深,被女娲封印了数千年。既是如此,为何我又会转世投胎,又再身为狐呢?”喜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到头来却仍是修成这狐王之身。聂隽远,若不是你引我出山,只怕这一世,我仍不得真身,忆不起前世之因,更结不出今生之果。”
“什么妲已?那是神话中的人物,那……”聂隽远突然噤声,那是上古的神话,但喜儿本身就是……狐狸精。万世狐狸精,说的就是她吗?
“也罢,与你一同上山,讨回你的族人,而我……也要得到我现在必须得到的东西。”喜儿抚摸住腹部,里面正孕育着正邪两位足以改变世道的孩子。
“喜儿……”聂隽远还欲再说些什么。
“我不想再说了,完成了这次圣火教之行再说吧。”喜儿目光淡然的看着他。
头一回,聂隽远对他与喜儿未来充满了怀疑……
上山的路异常的沉默,自喜儿说了一些是似而非的话后,聂隽远觉得与喜儿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好多。这样的喜儿不是他所能了解的,首先是态度不同了,喜儿似乎不再像从前那般的单纯与可爱,而是多了一份深沉与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
不符年龄?聂隽远暗自嘲讽了一番,喜儿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狐狸精,现在的她似乎才应该是她应有的样子。以前那股天真与活泼似乎才是不应存在在她身上的特质。
他们已经弃马而行,喜儿此时正跟在他的后面,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搭上话,似乎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聂隽远,我要拿回我的狐狸皮。”喜儿突然开口。
听到“聂隽远”这三个字时,他的心口突的一紧。只是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已经把他与喜儿的距离由咫尺变成天涯。
“为什么?”聂隽远停住身形,定定的看着她。
“不仅是狐狸皮,还有……我的内丹。”喜儿目光中隐含着一些留恋,但很快的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淡漠。
“你想离开我?”聂隽远颔首,“只因为你认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聪明如你,怎么会听不懂我适才说过的话?”喜儿叹了口气,“我生在世,本就是要乱人心智、蛊惑苍生的,无论是谁占有了我还是谁因为我而犯下过错,那本就是天命所致,怨得天却由不得人。”
“不要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这些话,不是你聂喜儿嘴里能说出来的?”聂隽远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心痛的说道。
“我不是要离开你,但只怕你终是要自己离开我。”喜儿低下眼眸,“我…是要重回妖道,不愿舍弃这千年难得的道行。狐狸之身,才是我的本命。”
“不,我不会还你内丹,也不会还你狐狸皮。你承诺于我,无论天涯海角你都跟定于我;如斯话语在耳,我无论如何也绝不能放你重归妖途。”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喜儿摇头,眼光渐变冷漠。“从来没有人能改变狐狸王的决定。”
“喜儿……”聂隽远被她的眼光所震,双手不自主的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连你……也不能。”喜儿向他伸出了手。
“你……”聂隽远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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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顶。
圣火宫殿建在光明之巅,进殿之前,便能远远的看见一抹青火终年不熄的燃烧在山峰顶巅之外。
山鴂冷冷的瞅着那向征着地藏王身份的北冥圣火,心里却激动不已。也许不久的以后,这里将会是属于……他的。
“韦**,您回来了?”前殿守卫向韦不凡作揖。
“快传,聂大少随后就会上山。”韦不凡挥挥手。
“是,属下立即上报。”守卫领命进入内殿。
“山鴂大人,这边请。”韦不凡为他带路。
“你们教主若是问起,你要怎么介绍我?”山鴂回过神来看他,一抹笑意隐去了。
“这……”韦不凡一怔,倒也没想到这点。
“就如实说吧。”山鴂挑挑眉,“按照我跟你说的照实说。”
“是。”韦不凡点头。
进入殿内,一股莫名的阴森感涌向周身。说什么圣火教,他还以为是教如其名,光明四射。搞了半天,那什劳子圣火是青色的,散发出的光芒活脱脱的像是地狱鬼火一般,同时也将这圣殿照得跟地府一般阴沉。
山鴂皱皱眉,心下暗忖,恐怕他猜得没错,这地藏王才是圣火教的实质操控手。
“禀教主,韦**复命回教。”守卫在距离首座一丈开外的地方呈报。
“下去吧。”淡淡的声音甚是好听,山鴂不禁的向上瞅去。
“参见教主。”韦不凡不动声色的向下屈膝。
“**毋需多礼。”教主转过身来,却原来是一位戴着面具的伟岸男子。
“谢教主。”韦不凡谢后起身。
“这位是?”面具后的眼神闪烁不定。
“禀教主,他乃穿云山麒麟山谷的守护者。无论是谁,想要去到麒麟山谷,必须经由他的同意。”韦不凡如实说道。
“守护者?”教主颔首。
“是的,他的尊号为山鴂,属下且尊他为大人。”韦不凡点头。
“你就是袁天纲?”山鴂倒不在意他的身份,再怎么威严,也不过是个把灵魂出卖给地藏王的凡人。
“我是圣火教主。”他也不怒,只淡淡的说着。“你们都下去吧,韦**,你也先行休息吧。”
“教主?”韦不凡一愣,不明白教主何以突然赶人。
“山鴂先生就先在我这里聊聊,想必山鴂先生能在这里遇见故人。”教主挥挥手,阻止韦不凡再追问下去。
“这……属下告退。”接收到山鴂的眼色,韦不凡领命告退。
“山鴂先生不是人啊。”待所有人退出圣殿后,教主走下阶梯来。
“你虽是人,却也早就没了人的灵魂。”山鴂冷笑。
“你说袁天纲吗?”教主笑出声来。
“你不是?”山鴂微怔。
“那个没出息的家伙,有何能耐与地府大神作交易?”教主的声音中无不充满了鄙视与不屑。
“你是谁?”山鴂不再啰嗦,只想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这里的教主原就是他,但他不敢与大神交易,于是我取而代之。”教主把弄着自己额前垂下的发丝。“本座乃是圣火教今后唯一的教主--阡陌。”
阡墨?山鴂差点没跳起脚来,他不是在墨宫吗?怎么会……等等,这个人不是阡墨,但从身形上看就不像,更别说声音也不对。可他为什么也叫阡墨呢?
“我不是墨宫宫主阡墨,而是纵横天下之王者--阡陌也。”阡陌淡淡一笑,知道他听错了语音。
“阡陌?就是农田地里的小道和灌溉渠道的那个阡陌?纵者为阡,横者为陌的意思?”山鴂了然道。
“是纵横天下为王的意思。”阡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又笑开了。
“是你这么说,阡陌的原意本为如此。”山鴂不屑的撇撇嘴。
“不想见见故人吗?”阡陌也不恼,只淡淡的问道。
“这里会有我的故人?”山鴂睥睨着他,“等等,你刚刚说你不是墨宫的阡墨,那就是说你--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他。但对墨宫,我可谓是了如直掌。”阡陌挽了下头发,拍了拍手。
一位男子自屏风后走出,静静的看着山鴂。
“你……”这一回山鴂可真是跳了起了。
他……活见鬼了吗?
山鴂仿佛活见鬼一般的跳起脚来。
这个男子是膺离,那个本该在墨宫就该死掉的膺离。他怎么会……凡人受了心脏致命的伤害怎么还能活得成?
山鴂头一回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了,山鴂。”膺离淡淡的说道。
“你不是膺离!”山鴂更加吃惊了,或许这张脸这个身体是属于膺离的,但他的灵魂绝对不是属于膺离的灵魂。
“膺离是我暗插在墨宫的眼线。”阡陌勾起嘴角邪邪的笑着,“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意思?”山鴂的背后突然冒起了冷汗,或许,他小看了圣火教教主,更小看了地藏王。
“膺离的躯体之中,不只有他一个人的灵魂。”阡陌执起垂落的发丝,浅浅的笑着。“诚如你所说,你现在看到的膺离既是膺离又不是膺离。”
“你……”山鴂有些明了眼前的这个阡陌有哪里不对劲了,他时而像个伟岸的男人一般,时而又如同一个手执兰花的女子一样——这太不寻常了。
“现在还不是想我的身份问题的时候。”阡陌用手指摇了摇,轻易的点破了山鴂的心思。
“你怎么……”山鴂傻掉了,这人也太会猜心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