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蜀道往北走,离开了蜀界。
有墨宫气息的任何地方,聂隽远都不想再呆。不杀阡墨,不灭墨宫,是他积的第一个功德,虽然已有过半的冤魂血染他的手,但收回先前的话放过余下百余人的性命,也算得上是放下屠刀了。
“聂,你打算一直这么带着喜儿吗?总得想法子先试试能不能将她的元神归位呀。”山鴂跟在他的后面,完全没有打算任他落单。
“现在诅咒已除,你不能做到吗?”聂隽远顿住了身形,直直的看着山鴂。
“呃,我可以试一试,但不保证成功。”山鴂皱皱眉,之前做不到,不知现在行不行。
“这里没什么人,你就试一下。”聂隽远轻轻的将喜儿放在草地上,退到了一边。
山鴂闭了闭眼,双手隔空伸向喜儿,只见喜儿的体内升起一道红光,不一会儿一颗红色发光的小球由喜儿的体内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聂隽远吃惊的问道。
“我的内丹。”山鴂扁扁嘴,不知道做法时是不能插嘴的吗?
聂隽远不再出声,只静静的看着。
山鴂任自己的内丹停在半空中,再取出身上的混元神珠,运力将喜儿的魂魄逼出来。就见那魂魄本欲散开,但却被山鴂的内丹给吸附住,就像是磁性物质相吸一般,一个也没有走掉。
“保佑我吧,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山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内丹再度逼回喜儿的体内。
哗——
一阵红光射过,山鴂的内丹被反弹了出来,那些魂魄也紧跟着散了出来,飘向了四周。
“哇,惨了,魂魄一旦跑掉,是很难抓得回来的。”山鴂惨叫着,只见他东跳西跳的快速的闪动着身形,想抓回散掉的魂魄。
无奈这魂魄散得太快,方向又不同,山鴂根本来不及捉住所有的魂魄。
正当聂隽远揪心的看着这一切时,一道白光自天上射下,并分出几支散光抓住了正欲消散的魂魄。
眼前一花,一位风华绝代的妇人伫立在他俩的面前,那如天人般尊贵的气质令人有种想膜拜的意念。
“呀,你是哪路神仙?”山鴂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是山鴂?”妇人走近了一些,神色自若的看着山鴂。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山鴂傻傻的点头,这妇人看起来好有气质啊。
“我当然知道——你啦!”最后两个字,这妇人是用吼的,兼用手掌招呼着山鴂的脸皮。
“啊——”山鴂跳了起来,这妇人竟然——挥手掴了他一巴掌,硬是打得他半边脸生疼生疼的。
“你这家伙想害喜儿魂飞魄散啊?”妇人怒目相视,尽显泼妇之色。
“我——哪——有。”虽是否认,但山鴂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请问前辈是哪位?”聂隽远一把将山鴂拎到身后,挑正题来问。
“你就是聂隽远?”妇人瞪了他一眼,显然对他也是意见多多。
“在下正是,未请教……”聂隽远一愣,她知道他?
“就是你令得喜儿甘愿放弃千年道行的?”妇人不悦的看着他,一个男人而已嘛,又有多出色。
“你是喜儿的什么人?”眉目间的神似,难道会是——
“我是她娘。”原来这妇人正是喜儿已经飞仙的娘亲——老狐狸。
“——”张开了口,聂隽远倒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她,叫她伯母?还是叫她前辈?好像都不合适,她毕竟已经是仙人了。
“叫我窅娘吧,这是我在仙宫的名字。”窅娘翻翻白眼,知道他的困境。
“窅娘,既然您是喜儿的娘亲,你一定有办法救她。”聂隽远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不用你说,我此次违反天规私自下凡就是为了救喜儿,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的?”窅娘美目一瞪,不悦的说着。
“你有办法?”山鴂高兴的声音都变调了。
“你不出声还好,我说山鴂,你到底会不会帮人归魂啊?”窅娘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山鴂的鼻子骂开了。
“呵……我只会吸魂,帮人归魂,是第一次。”山鴂窘迫的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很容易害她魂飞魄散的?”窅娘叹息着,不敢相信这山鴂竟胆大到如厮田地。
“所以,我用混远珠守住她的魂魄嘛。”山鴂摸摸鼻子上的灰,真是暴汗呀——
“把你手中的魂魄交给我。”窅娘伸出手,看着山鴂。
山鴂不敢多说,乖乖的交出刚刚抓到的几只魂魄。
咦?窅娘疑惑的看着手中的魂魄,有丝不解——
少了一只魂,三魂不见了一只,是哪只不见了呢?这该死的山鴂,竟连个魂魄也抓不住。
“怎么了?”聂隽远眼见她眉头深锁,以为情况有变。
“少了一魂。”窅娘皱皱眉,心中有丝遗憾。这魂魄散于空气中后,若不及时抓住,将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得很远,除非这只魂自己想回到喜儿的体内,否则的话,她一辈子都可能会少了一只魂。
“那怎么办?”聂隽远惊叫出来。
“倒也不必惊慌,人的三魂为三种,一种是记忆,一种是神智(也就是智力),一种是情绪;失去这三种中的一种,她有可能变成痴儿,或是失去记忆,或是从今往后没有喜怒哀乐。”窅娘从容的说着,“至于现在少是是哪一种,要等到她醒过来后才能知道。”
“那她永远就只剩两魂吗?”聂隽远忧心的问道。
“除非那只跑掉的魂肯自己回来,否则谁也找不到它。”窅娘嘴里说着,手却一刻也不闲着。
只见她轻轻将其它的魂魄用神力推入喜儿的体内,并用掌手帮助揉散,好令它们各归各位。不一会儿,一只白色的珠子便从喜儿的体内缓缓的显现出来。
“这是——喜儿的内丹吗?”聂隽远刚见过山鴂的内丹,倒也知道举一反三。
“是的,原来她要变成人,是必须取出这妖精的内丹,但在她变成真正的人之前却是万万不能取出,否则将神形俱灭。”窅娘抚摸着喜和的内丹,无限可惜的说着:“喜儿的灵魂很干净,内丹也很纯净,她可能再修炼个千年就能飞天为仙了。”
“那山鴂不是把他的内丹给了喜儿,怎么不见他有事?”聂隽远提出心中的疑问。
“要三天以后才会神形俱灭。”山鴂翻翻白眼,跟人类讲这些还真费劲呢。
“山鴂,你之所以不能将喜儿的魂魄归回体内,开始是因为诅咒的原因,但现在却是因为她的内丹。你倒好,还把自己的内丹加了进去,喜儿的魂魄进得去才有鬼咧。”窅娘没好气的说着。“你当妖精还真当得挺自在的,这么浅的道理你怎么会想不起?”
“我——我以为是因为诅咒嘛,哪想到那么多?”山鴂脸红了,他确实忘记了这件事,在当时气急败坏的情况下,他哪来功夫想那么多。
“聂隽远,这颗内丹你先行收好。喜儿此次元神归位后,不能再把内丹放入她的体内,否则她很难再变成人,到时她只能做妖精了。记住了吗?”窅娘正色道:“我已经输了仙气入她的体内,没有了麒麟血,一样能凝聚住她的魂魄。但记住,她不能再受一次这样的伤害,否则到时天人都救她不了了。”
“那这颗内丹,我要来做什么?”聂隽远疑狐的问道。
“假如再有那么一天的话,最后的办法就是将内丹归回她的体内,并将狐狸皮还给她。”窅娘认真的说着:“放她回深山,给她最后的一条生路吧。”
“你是说——让她重回妖道?”聂隽远瞪大了双眼,如果这样,他与喜儿只怕再无交集。
“我倒是希望有那一天,让她重回修炼之道。但相信你不希望有这一天,那么,你若再有闪失,令她受到伤害的话,你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永远的失去她。”窅娘打量着聂隽远的神色,冷哼了一声道:“别想着与她一同下地狱,一同轮回。她若再出事,你又不把内丹还给她的话,她的结局只有一个——神形俱灭!”
“为什么?”聂隽远问道,他虽不愿再出现一次这样事情,但他必须弄清楚所有的疑问。
“天遣!”窅娘低头看看喜儿,她似乎有动静了。
“什么天遣?”聂隽远神色一凛。
“你以为人妖相恋,为世道所容吗?”窅娘瞪了他一眼:“天人尚会在千万年后遭遇天人五衰,更何况一只与人相恋的凡间小妖?倘若你们不能修成正果,那么天遣将由喜儿独力承受。”
“原来如此。”聂隽远喃喃自语道,原以为爱上一只小狐狸精是件很简单的事,却不知原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此之复杂。
“喜儿有反应了。”山鴂突然惊喜的叫道。
喜儿——
聂隽远急忙抱起喜儿在自己的怀中,想要探个究竟。
微微的眨着眼,喜儿神情迷惘的睁开了眼睛——
“喜儿——”
“喜儿——”
“喜儿——”
三人同时热切的呼唤着。
喜儿眨眨眼,看着眼前的三张——
陌生的面孔——
“你们是谁?”
失忆--
三人面面相觑,从喜儿的反应中得知了一件事情,她那跑掉的一魂是记忆,也就是说,喜儿虽然活了过来,却忘记了过往的种种。
这是喜是忧呢?
聂隽远脸色柔了下来,失去记忆也好,虽说如此一来喜儿会连自己也忘记,但至少阡墨带给她的屈辱记忆也会一并消失。他不在乎喜儿是否记得自己,他有信心让喜儿再爱上自己一次,他在乎的是喜儿能不能开心的活下去。
“聂隽远,你有这种想法我很高兴,这样的话,我会放心的把喜儿交给你。”窅娘释然的点点头,用读心术读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这令她很高兴。
“是啊,我也很高兴。”山鴂也点着头附合着窅娘。
聂隽远讶然的瞪着两人,突然站了起来,“怎么神仙也有偷窃别人心事的嗜好吗?”
呀?他生气了?
窅娘与山鴂互视了一眼,心虚的不敢出声。
“你……们,到底是……是什么人?”喜儿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喜儿--”聂隽远又俯下身来扶她站起来。
“我叫--喜儿吗?”喜儿并不抗拒聂隽远的碰触。
“是的,你叫喜儿。”聂隽远好温柔的笑着,喜儿虽然失忆,但并不抗拒他,这令他很开心。
“为什么?”喜儿看着他,痴痴的问着。
“什么为什么?”三个人皆被喜儿的问题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为什么叫喜儿?”喜儿看看山鴂与窅娘,很理所当然的说道。
“因--那是你的名字。”山鴂有点犯晕的回答着,天啊,喜儿活过来了很好,失去记忆了也没关系,但千万千万不要变成--痴儿啊。
“你们认识我吗?”喜儿回过头来看着聂隽远。
“是的,我们是你的--亲人。”聂隽远轻叹道,他的想法与山鴂一样。
“什么是亲人?”喜儿仍不明白。
“就是与你极为亲近的人,窅娘是你的亲娘,山鴂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聂隽远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实话实说。
“你是我的什么人呢?”喜儿向他走近了一点,期待的看着他。
“朋友。”眨眨眼,聂隽远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
“聂--”山鴂低呼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什么撒谎。
“我也是你的朋友,与山鴂一样。”聂隽远以目光警告着山鴂不要乱说话。
“哦--”喜儿应了声,心底却泛起淡淡的失望。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窅娘紧张的问着。
“没什么--我、我怎么了?我是说,我--”喜儿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意思。
“你不心从山上跌了下来,可能摔到头了,所以你暂时想不起来什么。”山鴂抢着回答。
“但你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放心吧。”聂隽远不悦的看了看山鴂,编也要编个好一点的理由,这是什么烂理由,从山上掉下来?
“从山上掉下来?”喜儿转头四处看看,“这里没有山啊?”
“我们把你--准备把你带到--”山鴂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了。
“我们准备把你带到镇上去找医生,谁知道你在半路就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没事了。”聂隽远翻翻白眼,感叹于山鴂的直线思考方式--真是一个不太会说谎、说了谎又不会圆谎的山精。
“如果我有事会怎么样?”喜儿仍然穷追猛打的问着。
“咳--呃,假如你有事的话,那会摔死的,当然,我是说假如。”山鴂不自然的挤挤眼睛。
‘啪’--
窅娘一巴掌拍上山鴂的后脑勺,着实不客气:“叽叽歪歪的说什么,从你嘴里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好话?”
“窅娘--好痛诶!”山鴂捂着脑袋直跳脚。
“喜儿,你别听那山鴂的胡言乱语,你现在没一点事,就是失去了记忆,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娘亲在就没事。”窅娘安慰的说着。
“窅娘,你的额头怎么会有一粒红色的东西,那是什么?”喜儿仿佛没有听到窅娘的话一般,只被她额间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那是天眼啦,神仙特有的东西--哎呀……”话末说完,山鴂又被聂隽远的拳头打出了一个黑眼圈。
“咦?你眼睛怎么变墨了?”喜儿奇怪的打量着山鴂,一脸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