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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六月的一天,台湾荷兰人总督府会议厅,描南实丁和贝德尔走了进来。描南实丁边走边道:“我的手下死得可真冤枉呀!总督大人,今晚我要亲自带兵出海,拦截中国商船,杀个痛快,为我们死去的弟兄复仇!”揆一却命令道:“从今天开始,不要装扮海盗抢劫国姓爷的商船了!”
两人闻言一愣。描南实丁气愤地道:“长官,你怕国姓爷,我不怕!”揆一扬起头道:“中校先生,这件事关系到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利益,不是你的个人私仇,你如果违抗命令,将受到军法处置!”描南实丁赌气地道:“好吧,往后海上出什么事,都不要找我。”揆一道:“不,中校,你们今晚要以荷兰军队的面目去,一路声扬要出海巡逻,围剿海盗,保护所有来往的商船!”
描南实丁与贝德尔闻言又相视一愣。
揆一道:“你们不要急,争夺海上的贸易利益,理所当然是东印度公司的惟一目标,我们不能便宜了郑成功,但现在不是复仇的时候,你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公司的战略任务,看来得忘掉刚才这件令人难过的事情。”描南实丁愤愤不平地道:“长官,恕我直言,你有点被郑成功吓唬住了,反反复复,变得雷声大,雨点小,办起事情缩手缩脚。”揆一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中校,请记住执行命令就是军人的天职,我已经解释得够多了!”他转身朝向贝德尔,“亲爱的上尉,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最近各个山寨的税收如何?”贝德尔叹口气道:“唉,他们许多人还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不愿意主动交税。”揆一将脸一板,道:“不愿意交也得交。现在海上贸易这么不稳定,我们的收入从哪里来?从明日起,你要给我强化收税!”贝德尔双脚一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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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郭怀一将军府内,郭怀一斟茶,递一盅给卡麦长老。郭怀一道:“近来红毛又加重赋税,到处圈地,霸占田园,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卡麦长老喝了一口茶,说:“老百姓再也无法忍受红毛鬼的欺负了,现在从山上到海边,都是一片愤恨之声,犹如一堆干柴,只要溅一点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郭怀一道:“这次真叫人痛快,揆一算是哑巴吃黄连,白白杀了自己二十几个人!现在整个台湾海峡几乎全被国姓爷控制了。”卡麦长老道:“最近,红毛鬼的经济状况吃紧,我估计他们更要加强对山民的掠夺。”郭怀一道:“卡麦长老,你一定要做好山民的工作,我们要沉得住气,等待时机和国姓爷里应外合,一举把红毛鬼赶出台湾!”卡麦长老道:“国姓爷什么时候能派兵来台湾?”郭怀一道:“我想快了,我最近准备去大陆一趟,和国姓爷紧急商讨驱赶红毛的事。”卡麦长老道:“这边我会努力,但此事拖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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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水操台。郑成功由杨旭陪着,在日光岩上观看水师操练。陈永华兴奋地道:“国姓爷,咱们水师日益壮大,令人振奋啊!”郑成功道:“要北伐驱逐满清,东征赶走荷夷,没有强大的水师,怎么行呢!我们的大兵船还太少,还要继续赶造出一批来!”
这时,陈永华赶来禀报道:“国姓爷,台湾来报,荷夷开始在赤嵌修建城堡!”郑成功惊道:“啊,看样子揆一是想赖在台湾不走了!”陈永华道:“这座新的城堡将来与热兰遮城互为犄角,会给我大军日后东征造成更大的困难!”杨旭道:“国姓爷,我们抓紧时间打过去吧!”郑成功沉吟一会儿,道:“我也想立即攻取台湾啊,可是咱们的条件尚不具备,绝对不能草率东征!”杨旭不解地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赤嵌城建起来?”郑成功不以为然地道:“一座城堡就能阻挡我收复台湾的决心吗?不可能!总有一天我会挥师东进,驱赶荷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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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赤嵌城工地,一群荷兰士兵在监督阿水伯、阿甘等汉族、高山族百姓修建一座新要塞。阿让是荷兰人委任的监工,正狐假虎威督促几个扛石头的高山族青年。这时,描南实丁走过来,满意地拍了拍阿让的肩膀:“好好干,你会大有前途的。”阿让向描南实丁谄笑:“谢谢中校大人!”
阿甘望着阿让,轻蔑地一笑,突然后背被皮鞭狠狠抽了一下,阿甘急忙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荷兰士兵握着皮鞭,站在他背后。阿甘放下肩上的石头,愤怒地向荷兰士兵扑去。荷兰士兵慌忙后退。阿甘将荷兰士兵扳倒在地。描南实丁见状,和几个荷兰士兵冲了过来,一阵皮鞭将阿甘抽翻在地。阿甘被打得遍体鳞伤,但还是顽强地站起来。他怒目圆睁,盯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描南实丁和荷兰士兵。阿让转了转眼珠子,走过去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是我的兄弟呀!”这时,几个青年冲上去夺荷兰兵的鞭子。描南实丁对身旁的卫兵使个眼色,两个卫兵举起枪开火,两个青年当场毙命,阿让吓得浑身哆嗦,高山族劳工们也被镇住了。
描南实丁挥着鞭子对一群劳工道:“你们都看见了,从现在起,谁要是再敢反抗,这两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描南实丁的威压恐吓,没有吓倒汉族、高山族的穷苦劳工,荷兰士兵的血腥暴行,在劳工们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煽起了复仇的怒火……5
台湾,卡麦长老家内,阿甘躺在床上,卡麦长老正在用草药给他搓身。这时,郭怀一走进来了。阿甘见郭怀一来了,就要爬起来,口中喊道:“郭将军!”郭怀一急忙按住阿甘道:“你不要起来!”卡麦长老道:“郭将军,不能让红毛鬼再这样横行霸道啦!”阿甘泣道:“郭将军,你不是说过国姓爷要率水师跨海过来驱逐红毛鬼吗?为什么他们还不来呢?”郭怀一叹了一口气:“我比你更着急呀!国姓爷在那边被满清朝廷拖住了,一时来不了啊!”卡麦长老道:“我想台湾百姓只要团结一心,不一定要靠国姓爷,我们也能把红毛鬼赶走!”阿甘握拳道:“对,我们干脆跟他们拼了!为冤死的弟兄们报仇!”郭怀一道:“不能蛮干,否则兄弟们伤亡会更惨重。我们一定要报仇,但要想出巧妙的办法。”
这时,凯茵怯生生地走了进来,两眼呆直,望着遍体伤痕的阿甘。
卡麦长老气愤道:“你还有脸回来!”凯茵不敢正视卡麦老人,只是默默从父亲手里拿过草药,为阿甘疗伤。阿甘道:“卡麦长老,你让凯茵回家吧!”卡麦长老抽着竹筒烟,没有吭声。
郭怀一道:“卡麦长老,不能怨孩子一时迷了路,只恨红毛鬼太狡猾了!”卡麦长老的脸被团团烟雾遮着,看不出表情。阿甘问道:“长老,你不让凯茵回来,要把她赶到哪里?”一句话刺痛了老人的心,卡麦长老悲伤得流出了眼泪!此时,凯茵扑向卡麦,抱住老人,双眼泪流地颤声喊道:“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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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台湾赤嵌城工地,弯月如钩,新垒的城堡已有半人高了,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几个荷兰兵持枪站岗。郭怀一带着一帮百姓悄悄地摸了过去,郭怀一手一挥,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有的用刀、有的用矛、有的用石块,杀死了这几个哨兵。有一个哨兵立刻向天鸣枪,被阿甘一箭射中,惨叫一声,倒地身亡。众人开始拆毁城墙,有的用铁镐、有的用铁锤,人们奋力地拆着城墙。
此时,描南实丁、贝德尔闻讯,带领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匆匆从热兰庶城出发,向赤嵌城进发,情况十分紧急。赤嵌城工地上,郭怀一、阿甘等人还在紧张地捣毁城墙。城墙越变越矮,只剩下一小截了。一个山民匆匆跑来喊道:“大家快撤,红毛鬼来了!”郭怀一抬头一看,只见热兰遮城方向火光闪闪,便大喊一声:“撤!”顿时,众人收拾起工具,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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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荷兰人总督府会议厅内正举行紧急会议。揆一怒气冲冲地冲着郭怀一大喊:“郭先生,修建赤嵌城是为了加强台湾的防卫,你们为什么要暗中破坏?”郭怀一不亢不卑地道:“总督大人,你是重证据的,为什么说是我们破坏的?”描南实丁道:“难道是我们自己拆毁城墙,故意嫁祸与你们不成?”郭怀一道:“中校,我可没有这么说。”说着,郭怀一转向揆一,苦笑道:“总督大人,你最清楚,为动员村民们去修建赤嵌城,我费尽了多少口舌!”揆一往座椅上一靠道:“你想一想,谁最有可能去搞破坏?”郭怀一沉吟一会儿,道:“长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揆一道:“你讲吧!”郭怀一道:“为了修建赤嵌城,你们跑马圈地,侵占不少田地,推倒不少房屋,村民们怨声载道,拆毁城墙还是小事,怕只怕……”描南实丁道:“怕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再造反不成?”郭怀一道:“老百姓不图财不图权,只图个生活安定,如果被惹怒了,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呀!”揆一忽地扳直腰身,神色冷酷地道:“没有我们的保护,没有这座新要塞,台湾的老百姓又怎能生活安定?我看普通的百姓决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有人从中煽风点火!”揆一说到此,颇有深意地打量了郭怀一一眼,见郭怀一坦然自若,不由语气舒缓了一些:“我也会尽量约束手下,但郭将军要对百姓多疏导,不要让他们做出掉脑袋的蠢事!”郭怀一道:“我也尽量说服吧。”
揆一回头对描南实丁说道:“此事不能就此罢休,给我加紧追查,只要抓住一个,就杀一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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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过后数月,赤嵌城终于落成了,城楼上的大炮都对准港口。新城竣工典礼这天,赤嵌城下的广场上,挤满了围观的荷兰人、汉人和高山族人。荷兰人士兵列队接受揆一的检阅。观礼台上,揆一兴奋地望着士兵们,发表演说道:“尊敬的士兵们,你们清除了不良分子的破坏,克服了山民怠工的影响,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今后,赤嵌城和热兰遮城就可以互为犄角,封锁整个海湾,台湾的安全从此将得到强有力的保证。我,荷兰王国的台湾总督揆一向你们致敬!”说到此处,荷兰军乐队吹起响亮的军号。此时,久站一旁的描南实丁进言道:“总督阁下,升旗仪式可以开始了吗?”
揆一扭头道:“人都到齐了?”描南实丁道:“除了卡麦长老和郭怀一将军,其他人都到齐了!”揆一不满地道:“缺了他们怎么行?我修建赤嵌城就是为了保护台湾人的利益不受郑成功的侵犯。中校,你这个赤嵌城的司令官是怎么当的,上任的第一件事就办得如此糟糕!”描南实丁连忙辩解:“我去了山寨两次,卡麦长老说我们杀了高山族的人就是他们的敌人,这老家伙很倔,就是不愿意见我。”揆一又问道:“那郭怀一呢?”描南实丁回禀道:“郭怀一生病了,他的副手阿让来了。”
此时,阿让站出来向描南实丁鞠躬:“总督大人好。”描南实丁气恼地道:“郭怀一得了什么病?”阿让犹豫片刻道:“我看郭将军得的是心病,他……他说一想起总督大人修建赤嵌城,他的心口就疼。”描南实丁气愤地道:“这还了得!我马上派人把郭怀一抓过来!”揆一挥挥手:“算了,你把士兵们带回去,升旗仪式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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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荷兰人总督府庭院。年轻姑娘琳达和凯茵从外边进来,全副武装的描南实丁迎了上去,欢迎道:“琳达小姐。”琳达瞟了他一眼,道:“中校先生,听说你现在是赤嵌城的司令官了?”描南实丁谦逊地道:“是揆一总督赏识我,琳达小姐,我这个司令官也不好当啊,第一天上任事情就没有做好。”描南实丁看看凯茵道:“凯茵小姐,你应该劝一劝你的父亲卡麦长老,他应该明智一点,和我们对抗是要吃亏的。”凯茵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去告诉他吧。”说完,凯茵拉着琳达就走,“琳达,我们走!”描南实丁一见急了,说道:“琳达小姐,你等等,我托人给你带来了中国的丝绸……”琳达转过身来:“你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琳达和凯茵走了,望着她们走进总督府的小楼,描南实丁气恼地将手中的丝绸拧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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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清闽浙总督府书房内,李率泰正在写字,马得功站在旁边。马得功道:“李大人,荷兰人通商的请求,皇上准了吗?”李率泰眨了眨眼,摇头道:“通商?不可能。根本就不容我禀报皇上,摄政王就给我堵回去了。”马得功赶忙奉承道:“也是,我天朝大国根本不需要和荷兰这种弹丸小国通什么商!”李率泰坦然道:“别说荷兰国,就是英吉利国、法兰西国、德意志国,我朝也没有恩准与他们通商。这些红毛也是死心眼,有什么宝物尽管献给皇上,先让皇上龙颜大悦,然后再请求皇上赐点茶叶、丝绸什么的,我大清朝也不会不给他们面子。”马得功逢迎拍马道:“是呀,红毛死心眼,谁也没办法。现在郑成功把兵力都压在台湾海峡,揆一根本没有生意做,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李率泰略沉吟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们帮他一把,减轻他的压力。”马得功急问道:“怎么帮他?”李率泰道:“现在郑成功的人马大都在厦门和泉州,你命令马信率一万铁骑直驱安平,杀得狠一点,速战速决!”
马得功应声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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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卡麦家,阿甘正在屋外晾晒鹿皮。突然,描南实丁带着一伙荷兰兵持枪走了过来,他们围住阿甘,阿甘一怔,抽出腰刀。描南实丁装出一副笑脸:“阿甘,你抽刀做什么,我们是来收税的。”接着,描南实丁命令荷兰士兵:“把这里的鹿皮都给我收起来!”阿甘怒道:“我看谁敢!”描南实丁拔出枪:“你想造反?给我抓起来!”
这时,卡麦长老闻声从屋里出来,高喊道:“给我住手!这是我的鹿皮!”描南实丁见是卡麦长老便迎了上去,说道:“卡麦长老,我们把你当长老供着,处处让着你,可你也太不识抬举了,我两次登门请你你都不肯见我,今天我也就不给你面子了。”说罢,他挥舞着枪,命令手下道,“给我把鹿皮都装起来!”阿甘不服冲上来与荷兰兵争执,荷兰士兵将阿甘捆绑起来。卡麦长老愤怒了,他抡起棍子打翻两个荷兰士兵,荷兰士兵一拥而上,按住了卡麦长老。“老东西,我今天要灭灭你的威风!”描南实丁举起枪托砸向卡麦老人,卡麦老人晕倒在地。描南实丁点起火把,将火把扔向卡麦长老的房顶,顿时,房子燃烧起来。山民们看见了火光,持着长矛,拿着大刀围过来。荷兰兵连忙端起了枪,山民们一步步围上前,荷兰兵步步后退。描南实丁强作镇静地道:“你们,你们想造反了?”这时,阿让从人群中挤上前,对山民们喝道:“大家散开吧,都回家去吧!”说完,他又对描南实丁作揖,“长官,请放了卡麦长老吧,山民们不懂事,冒犯你了,请多多包涵。”描南实丁哼了一声,对荷兰兵们命令道:“走!”山民们在荷兰兵身后呐喊:“不能让他们走了!”
描南实丁还想耍威风,阿让着急地拉住描南实丁,道:“长官,你们快走,一会儿山民们都来了,我也阻止不了!”描南实丁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枪。在山民们仇恨的目光下,描南实丁带着一群荷兰士兵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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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之夜,马信独自在家中喝闷酒,他的妻子在旁边伺候。马信突然狠狠把酒器砸在桌上,吼道:“我马信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偏要派我去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我实在下不了手!”马妻劝慰道:“那你就不去,好好在家陪着我,我每天都让你高兴。”马信道:“不行啊,军令如山倒,违抗军令是死罪。”马妻道:“那你就去,反正你手下都是你的兵,让他们做做样子,烧一两间空房子,别杀百姓啊!”马信道:“悔不该当初跟了满清啊!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马妻道:“干脆咱们投奔郑成功吧!”马信道:“不行,听说那家伙心更狠!”马妻道:“心狠不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从来不杀百姓。”马信道:“可他会杀我……”说到这儿,马信被酒呛着了,咳嗽不止。马妻温柔地拍他的背:“我陪你去打仗吧,要不然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马信一把搂过妻子:“哪有女人上战场的!就按你说的,烧它几间破房子,做做样子就回来。”夫妻二人商量停当,灭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