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没有搭档,就连去白茅岭农场找潘冬调查也得自己投机取巧地去搞车。旌胜公寓就在距离火车站不远的苏州河南岸,我开着这辆借来的“城市猎人”越野车穿过斜拉桥时远远地看见了它那残破的身影——在北岸那些呆板、格子样建筑群的映衬下,它毫不掩饰自己的荒凉,高傲得那么不可一世!趁着时间还足足有余,我来到了这片废墟——
夕阳,这冬日里最灿烂的辉煌。在这片钢筋水泥造筑的、死灰色的繁华中,竟显出了一丝苍凉。苏州河悲凉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像千万个垂暮之年的母亲,独锁这凄清的冷冬,寂静而无语。望着被寒风吹皱的河水,犹如她记忆里日益失落的片片段段正在慢慢的被串起,眼里泛着一抹血色,星星而点点……
我就站在旌胜公寓的阴影里,望着这个“超现实主义的建筑”。
夕阳用它那血红色的笔触胡乱地飞舞着,居然还不相称地抹了一道金边。它像个心不在焉的画家,刚飞抹上去的血红转眼又乱涂成了炫紫,继而又变成了阴森森的蓝,浓重得就像梵高笔下的画作。旌胜公寓就独自兀立在这片血色斜阳里,塌着半边身子,像个不屈的巨人怪异而夸张地坚守着脚下的土地。
它居然还这么苟延残喘地存在着?!
河上吹来的风凄清而凛冽,我立起羊羔绒皮夹克的领子踽踽蹒跚着踩过那些碎石块,向着那黑洞洞的门一样的物体走去——三年前的那个早上,黎建教授可能就这样穿过它,踏上了死亡。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它,它兀自张着残破的巨口,半是花岗岩的立柱,半是钢管木条胡乱地支撑着。我打开微型强光手电,来来回回地向上扫着:一朵“百合花”正寂无声息地在拱型的券门上慢慢地盛开着……我一阵心悸!难道说那个白发鬼此刻正附身在这朵百合上魅惑我?!我使劲地晃了晃手电,确信那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才重重地舒了口气。此刻,冷静下来再去看它,它成了一朵毫无生命力的花岗岩浮雕。
就在我抬脚往里走的一霎那,一颗石子骤然打在我脚边。我断然回身——
“你不要命啦?”一个拾荒的老人立在那儿,“那里边危险。”
“哦,我只是随便看看。”
“你大概也是来玩冒险的吧?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摇了摇了头,说道:“这里面闹鬼,你一个人千万不要进去!”
“啊?里面闹鬼吗?”我故意被吓住了似的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门洞,然后撒脚往他那边跑去,“怎么会有鬼呢?你看到过吗?”
他轻呵了一声,慢慢往前走去,“你这小伙子也真是的,如果不是闹鬼的话这些钢管钢筋什么的还能保得住吗?”
“哎?这道是真的喏。”我故意拉长口气,像是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住似的跟着他,“那么,老大爷,你看到过没?”
“呵呵。”他又笑了两声,“不瞒你说,我外甥就是被那鬼吓成‘失心疯’的,如今在老家半死不活的呢。”
“啊?怎么会的?”
“还能怎么会呀?”这拾荒老头的“家”就在前边,紧靠着防汛墙搭了个窝棚。
“他亲眼看到那鬼的吗?那鬼长什么样子的?”我紧追不舍。
老头甩下肮脏的蛇皮袋,一屁股坐在“自家”门口的破布堆上,点起土灶上了“炉火”。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也一屁股蹲下去替他用根棍子拨弄着炉火,还顺手递给他一支烟。
“唉——我们拾荒的还能怎样啊?”老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会儿,这里刚出完事,那么多钢管钢筋都撂在那里没人管,我外甥就伙同了他的几个哥们一起去拆。一开始还递出了些东西,可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就在他们准备大开手脚去拆钢管的时候,那个鬼就出现了!他们几个大叫着跑出来,我在外面一看我外甥没出来,就在门口大叫,好不容易看到他出来了,可那神情就已经不对了……”老头幽然抽了口烟,道:“他的胆子一直很大的,我一看那情景就知道那肯定是个厉鬼,厉害着呐!”
“那鬼长啥样?你问过你外甥了吗?”
“白发鬼!”
“啊?”
“怎么?!你不信啊?但凡见过的都这么说。只要一有人进去偷钢管那鬼就会出来,所以现在都没人敢进去了。”
我随意拨弄着炉火,短暂的沉默之后,老头又说道:“上回来了一群你们上海的小青年,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这群孩子竟背着包袱要在里面过夜。也是让我碰上了,我说里面闹鬼的,他们偏不信,还说就要玩这种冒险的,硬说是种什么……什么精神咧!我看是发神经差不多!男男女女地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进去,果然不到两个小时都吓得屁滚尿流地爬了出来。喏,就是从我门前跑过去的。我问他们见着了什么,他们哭着叫着说是‘白发鬼’。”老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大凡这种东西一旦修炼成白色的就不好对付了。”
“哦?”我抬着眉毛,一脸的“惊愕”。
“那鬼厉害着呢,有时候到了半夜里,那里面还会传出声音来呢。”
“噢,是什么样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有时一连几天的闹腾,有时安静几日。我们这里的人都听到过。”
“你肯定那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吗?”我瞅准时机又递上一支烟。
“怎么不是?!”老头叫道:“凑近了声就大,你说能不是吗?”
我不住地点头。
“我说,小伙子,你是干嘛的?”这拾荒老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要进去干嘛?”
“我也是听人说的,觉得好奇想进去看看。”
“千万不要进去!你一个人进去简直就是找死!”
“嗯。”我看了下手表,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钻进车,整理下思路,我在笔记本上记了只有我才能看懂的“百合之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