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的药的确很管用,第二天我的烧就退了,周身上下的疼痛也荡然无存,这种快活的感觉让人实在不想赖在床上。洗完澡后我换回自己的衣服,拉开窗帘这才发现天下起了雨,窗外梧桐光秃秃的树枝映着惨白的天空……这是一场多愁善感的冬雨,让人想起雨打空阶、寂寞梧桐的惆怅。刚才的大好的心情霎时冷了下来,我独坐在窗台上发了会儿呆。
四周寂静得令人发毛,我突然体验到了明三所说的,她童年时代的那种寂寥无奈的感觉。“一入侯门深似海”难怪古人会发出这般感概。我是不能被这种沉闷折磨死的,但目前还不能离开这里,因为——
陈笛秋。至少他是4591工程那场塌方事故的目击者,而那场事故的当事人之一的黎建却是我手上这起案子的被害人,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他的养女明三既是那场塌方事故罹难者的遗孤又是旌胜爆炸案不为人知的目击证人……
这中间的联系到底是怎样的,而这暗地里到底又蕴藏着怎样的一个诡计,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我在黑暗里擦亮了一簇火光,刚照亮了眼前霎时又灭了下去,看见的永远是眼前的一小团画面,却永远照不到那整幅图画!但那一整幅图画就在我的面前的黑暗里,我知道!只是我还没找到能够点亮它的的火把!
“我有一种预感——你会发现真相的,但你会陷的很深很深……我不知道那是好还是坏。”
潘冬的这句话又在脑中响起。是啊,如今我陷得是够深的,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我的房间有两扇门其中的一扇是一刀和明三进出过的,另一扇却没有被打开过。这里的门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设计,简洁的线条镶嵌成四格方框没有多余的雕花,只是有着一柄漂亮的铜把手锁,铜把手的上方是一钥匙孔。我趴在上面往里瞄着,里面是个西式的大书房。我拧了一下铜把手,它居然一拧就开了。
这只是一间大书房,几乎可以举办一个小型的舞会的面积。四周是深色的木护板,几乎要顶到了天花板,花式跟门是相同的车边方框格,没有任何的雕花图案。天花板是白色的石膏镶边,中间垂着比我房间大一点的水晶吊灯。玻璃橱门的书架做到跟木护板一样高的位置,书架前是一架精致的折叠木楼梯。似乎是随意放置的白色沙发和落地灯却恰到好处地将空间分割成了两三个自由的小天地。书房的尽头是一个大壁炉,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壁炉!洋铁花护栏旁还随手放着铁铲、炉钩等家什,壁炉里还残存着炉灰和半截胳膊粗的黑炭。距壁炉两米的左斜方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是一方巨大的实心桃木大书桌,上面整洁划一地放着些办公必备品,还有一架几乎可以称之为“古董”的绿玻璃罩的铜制台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明三淘来的宝贝。小羊皮的老板椅很宽却很简洁,看上去非常柔软舒适,上面残存着主人特有的烙记——我似乎都能看到它那坚毅而果敢的主人正坐在那里,神色间容不得半点的背叛和不尊。
靠在壁炉的墙角边有一扇门,跟这房间的格局完全不同,通体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不注意的话完全可以忽视,一旦注意到它时又觉得它完全与众不同,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头,直到我想推门而入时才发现它竟然没有门把手,更没有锁。我尝试着推门,它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了,门框上没有锁舌,门背后也没有弹簧机扣,它什么也没有只是一道单纯的“门”。
门的背后是一间和室,四格榻榻米铺地。一方黑色的小桌;一个“香妃塌”式的靠背;一个矮柜;一盏和式纸罩灯。小桌上零散地放着雪茄烟具和一方水晶烟缸,看来这是一间吸烟室,是主人独享的秘密空间,只是无意被我这个陌生人踏破。
没有不进入的理由。二十多年的工作给我最大的体会就是:那些看上去越是简单的事情背后越是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简单不是简陋、简易,而是深邃和复杂!
我脱掉鞋,慢慢地坐到主人的“香妃塌”上细细地环顾着四周。在这种私人领地,所有的东西都该是他伸手就能轻易触及的,但是,没有,我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爬到矮柜边,除了一床格子羊毛毯外别无它物。我又趴到榻榻米上仔细摸索,也没有什么,甚至于低头察看小桌底下也没有机关,一切都是那么平和而淡然,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一间单纯的吸烟室,是主人小憩的隐秘空间。
不锈钢的雪茄刀和水晶烟缸很有质感,一看就知主人的品位不凡。那只皮质的雪茄盒也不同凡响,只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烙着主人手掌摩挲的痕迹。我轻轻地掰开,一股好闻的烟叶味淡然而至,不急不愠,缓缓地冲上头脑……不是亲自闻到的话绝不相信这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只是突然——
我绝对没有想到,我正沉浸在这种淡然的享受之中时会突然看到它!
百合花!
它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荒野上一朵绝世而孑然的野百合!
百合花已像我生命里的烙记一般,最近只要看到百合花我就会触目惊心!它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意外巧合,而是一种必然,我的心告诉我:我再一次踏到了“某个点”上!
我轻轻的抚摸着盒盖里的百合花,我的心跟它说着话——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只手也随着我的指尖在轻抚摩挲……
我不由得淡然一笑,嘲笑着自己的神经质。
这是一件绝世珍品!这朵上好小牛皮雕制的百合花绝对出自一位高尚的艺匠之手。做工如人,如果急功近利的话是绝难有心雕出这样的百合花的!
它是那般淡然、那般的不可一世,或许只有月之光华才能与它的清辉相映成趣……
我的心不由得在拧紧,不知道为何会涌出那么多感概的,讲究事实存在的我怎么突然像文人墨客似的联想翩翩起来的呢?
这朵百合着实震撼了我!
我将里面的几支雪茄拿出来,细品着盒子和百合花,把玩着它,将心念与它合在一起。这一刻,我相信万物皆有灵,只要我用心就一定能读懂它。果然,在盒盖的边缘又发现了另一处刀刻的痕迹,它似乎是延伸的线条,但盒盖外面该延伸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刀刻的痕迹。我仔细观察着、摸索着,难道它另有出处?那只有往里走线条,如此说来这层小牛皮只能是叠折进去的,但这刻痕的地方正被盒盖与盒身的金属框架链接着,要看它是否被折叠着,只能去掉这层金属框架。盒子没有锁扣,但内置的弹簧机制弹性非常好,扣上与打开都有一种干脆利落的“啪嗒”金属声。我稍稍扣了下金属边框,丝毫不能与牛皮脱离。我使劲的掰了下,看它的样子除非是毁了这牛皮,否则硬掰是绝对不行的。我再一次验看那道痕迹,确信它的确是雕刻的痕迹——它应该蕴藏着另一幅画面!
颠来倒去,除了金属弹簧搭扣上可以做文章之外别无其它机关。只是这弹簧的破解法在哪里?那上面只有两个小孔。情急之下,我拿起雪茄签往小孔里探去,像锁匠一样用感觉探勾着里面的机扣,但是里面没有预想的机簧拨弄的感觉。我又往另一个小孔里探去,丧气的是两个孔的感觉是一样的。
灵感该来时是绝对挡不住的!我一时兴起拿起两根雪茄签同时往小孔里探去,细心拨弄了一会儿,弹簧搭扣突然跳起,着实吓了我一跳!它居然就这么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机簧。稍事研究发现这机簧绝对是男孩子该有的心性,任何男孩子只要动下脑筋都能解破它。一种与身俱来的破坏感让我身体机能产生了莫名的兴奋快感,与此同时男孩子对这种机械的拆装组合的本能占据了我的全身,我就像小时候拆掉家里闹钟那样快乐。三下五除二,拆除两道机关,它竟然被我破解了!
金属框架除掉之后发现这个盒子竟然是用一整张小牛皮折叠而成的。摊开之后它竟是一副图!
一副鬼斧神工的雕刻图画!
而那朵百合花似乎跟它丝毫不相干地退在画面的一角,随便怎么看都跟画面的题材不搭界的样子。而那幅画横看竖看我都没看明白。
此时,我的手机极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主任胡伟成的来电,他在我接通的一刹那,道:“马上回来!”就挂了。我愣愣地盯着手机,一时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我望着桌上的那张牛皮画,思忖着:放弃还是掠走?
最终,我决定带走这幅画。我留下盒子的金属件,随着我的告别,它的主人肯定能猜到它的去向了吧。
但是,直到我走出这幢殖民时代的小洋房时都没看到一个人影。我奇怪的望了它一眼,想起了明三的“孤独”……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我快步走出梧桐树小道,本以为在大门口会碰上勤务兵,但警卫室里只有一个看报的老兵,他甚至都没有正经地看我一眼就放我过门了。
我悄悄的摸了一下藏在内侧袋的牛皮图,心里为这次冒险成功而庆幸着可同时一种莫名的失落也袭上了心头:这一切得之也太容易了。不对头,这里面肯定有哪里不对头了。我脑海里那个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警报。